听到宋疏影说的话,裴璟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他期待能从宋疏影的表情中看出些许的不高兴、醋意,但什么都没有。
裴璟收回视线,低声道:“这件事就不劳太傅费心了,孤会亲自跟父皇说清楚。”
这毕竟是父子两人之间的事情,宋疏影也不好说什么,闻言点了点头:
“好,殿下打算现在就去?”
“是,太傅今日就留下来吧,外面风雪那么大,不便出宫。”
这房间都被宫女仔仔细细地收拾了出来,宋疏影也不好直接拂了裴璟的好意,迟疑一瞬应了下来:
“微臣今日就在这里歇息一日。”
见她答应了,裴璟微微勾唇,“太傅等孤回来。”
说罢,他转过了身,拉开门的瞬间,方才还带着浅淡笑意的那一张脸,顷刻间就冷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正在肆虐的风雪,重重关上了门。
听见关门的动静,宋疏影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她总觉得裴璟似乎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半晌后。
承乾殿内。
裴璟缓步走了进去,里面的宫女正在给陛下喂药,看见他来了,连忙跪下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陛下,开口随意道:
“把药给孤。”
“是。”
陛下缓缓地看向他:“你来了。”
裴璟端着药坐在床榻边上,冷眼看着他:
“原来父皇现在就想让儿臣迎娶太子妃。”
陛下知道他一定会过来的,哑声道:“你如今已经十七,朕的身子不行了,将来的皇后会是谁,你自己心里究竟有没有打算?”
他垂下眼皮,意味深长地呵笑一声:“当然有打算,但是并非父皇心仪的人。”
陛下一听此话,当即瞪起了眼睛看着他:
“朕为你找的,都是前朝大臣的女儿,无论是谁,待你将来登基,定然都是不小的助力,难道你…你又要不听话了吗?咳咳!”
裴璟并未回应这句话,只是舀起一勺药递到了陛下的嘴边:“父皇还是快喝药吧,当心药凉了。”
陛下深深凝视着他的眉眼,并未直接喝,反倒是忽然来了一句:
“有的时候,看着你的眼睛,总是能让朕想起你的母后。”
此话一出,裴璟捏着勺柄的手蓦然用力,指节都泛起了白。
他像是完全没察觉到裴璟的不对劲,自顾自地陷入了回忆:“你母后走的那一年,朕经常不敢去看你,小时候的你,和她很像很像…现在长大倒是变了模样,但是这一双眼睛,还是那么像。”
“说够了吗?”
裴璟忽然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陛下顿了顿,眼底流露出一抹哀伤:“难道事到如今,你我父子之间,还要存在隔阂吗?朕又还能再活几年?”
裴璟再度把勺子递到他的唇边:“喝。”
显然是不想过多地谈论起他母后的事情。
裴璟看着他将一碗药都喝了进去,随后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父皇,儿臣早已心有所属,儿臣的婚事就不劳您操心了。”
陛下呵笑一声:
“你觉得你迎娶什么人,是你自己说了算的吗?朕不在乎你心悦哪位女子,当妾也好,是个通房也罢,太子妃的人选,只能在朕挑选的那几人里出现!”
裴璟猛然站了起来。
“这也是你母亲的遗愿,她若是在天有灵,也一定希望你现在能听朕的话……”
“你没有资格再提起母后!”
他忽然冷斥了一声。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看着躺在龙榻上垂垂老矣的人。
时间是最无情的东西,短短几年就能让这位曾经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帝王,变成现在这副缠绵病榻、需要用已逝发妻来牵制儿子的模样。
裴璟眼底翻涌的怒火渐渐平息,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寒凉。
他俯身,为陛下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声音却冷得像淬了冰:
“父皇,您错了。母后若在天有灵,只会希望儿臣能得到真正想要的。”
至于他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
宋疏影正坐在矮榻上看书,裴璟为她准备的书的确都很合她的口味,屋内东西一应俱全,就连盖在腿上的软毯都准备好了。
就在这时,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裴璟大步走了进来,看着宋疏影正乖乖坐在房间内的样子,眼底那一片寒冰逐渐融化。
“太傅,在这里歇息还算舒适吧?”
他一凑过来,身上裹挟的寒气瞬间传来。
宋疏影抬眸,蹙眉看着他:
“穿这么少,我记得前两日尚衣局那边不是给你送了一件新的大氅?”
裴璟垂眸看着放在地上的鞋子,没有回应这句话,反倒是弯腰捡了起来:
“太傅怎么还穿这样的鞋子?脚不冷吗?”
他就这么自然地把宋疏影的鞋子拿了起来,宋疏影当即把书合上:“把我的鞋子放下。”
他依言照做,只是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露在软毯外的一双脚。
“殿下是怎么跟陛下说的?”
裴璟顺势坐在了宋疏影身边:“太傅放心,父皇他已经答应了,日后的婚事,会让我自己做主的。”
宋疏影诧异挑眉:“真的?”
“当然。”
太子妃的人选竟然可以让他自己做主吗……
看样子,他心悦的女子应当也是前朝大臣的女儿,否则陛下绝对不会这么轻易让步。
不知为何,宋疏影竟在此时松了口气。
她恢复了一贯的冷清:
“半日已经过去了,昨日的那本书你再拿来,上面的诗文你还没有背完。”
“好。”
裴璟并未让宫女去拿,他去了寝殿,亲自将书本还有戒尺都拿了过去。
宋疏影随意瞥了一眼,拿起厚重的戒尺放在了一边:
“今日不打你了,你身上的伤势还没好。”
听到宋疏影这句话,裴璟忽然幽幽道:
“其实太傅若是想罚,打手心也是可以的。”
宋疏影:“……”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很多时候,她都觉得裴璟好像很喜欢被她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