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那锅鲜得霸道的鱼汤,戴玉分给了左邻右舍不少,自己也喝了个肚儿圆。剩下的鱼、海螺和螃蟹,她可没打算留着过年。
这年头,什么最金贵?不是钱,是粮票、布票、油票。
她那个“活阎王”丈夫就要回来了,家里总得添置点像样的东西。总不能让他一个大男人,回来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床上的被褥还是破的吧?
再说了,她还打算干点大事,启动资金也得多攒攒。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戴玉就把剩下的大石斑鱼切成几大块,连同那些昨天没舍得吃的顶级海鲜,一并用草绳捆了,分装进两个大麻袋里。
这两袋子加起来,少说也有七八十斤重,寻常壮汉挑着都费劲,她一手一个,轻轻松松地拎了起来,就跟拎了两捆棉花似的。
她打算去镇上的黑市碰碰运气。
这年头管得严,投机倒把是重罪,但总有那么些胆子大的,为了换点紧俏货,偷偷摸摸地做买卖。
戴玉上辈子摸爬滚打,这点风险意识还是有的。富贵险中求,她现在一穷二白,不冒点险,怎么能快速地积累第一桶金?
她刚拎着麻袋走到院门口,就被人给堵住了。
李桂花像个门神一样,双手叉腰,挡在路中间,一双三角眼死死地盯着戴玉手里的麻袋,那眼神,活像饿了三天的狼看见了肉。
“站住!你个小娼妇,拎着这么多东西,想去哪儿?”李桂花的声音又尖又利,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戴玉停下脚步,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我去哪儿,需要跟你报备吗?婆婆,您要是闲得慌,就喝点符水去生儿子吧。”
“你!”李桂花被噎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指着戴玉的鼻子就骂,
“你个克夫的扫把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去!你这是要去投机倒把!是要被抓去蹲大牢的!我们沈家的脸,都要被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给丢尽了!”
她一边骂,一边就想伸手去抢戴玉手里的麻袋。“这些鱼都是在大鱼村的海里抓的,那就是我们沈家的!你没资格拿出去卖!快给我!”
戴玉手腕一侧,轻巧地避开了李桂花伸过来的爪子。她拎着几十斤重的麻袋,在手里掂了掂,麻袋在她手里晃晃悠悠,像是没有重量一般。
她终于抬眼看向李桂花,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却冷得像冰碴子:“婆婆,我劝你说话之前过过脑子。”
“第一,这海是国家的,不是你们沈家的。
第二,这鱼是我凭本事抓的,跟你没有一文钱关系。
第三,我去不去投机倒把,跟你更没关系。我要是真被抓了,那也是我戴玉一个人的事,牵连不到你们沈家,你怕什么?”
她往前走了一步,高挑的身材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哦,我倒是忘了,您不是怕我连累沈家,您是怕我把鱼卖了,钱进了我自己的口袋,您一分钱都捞不着,对吧?”
这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戳中了李桂花的心窝子。
李桂花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气急败坏地嚷嚷起来:
“你胡说八道!我……我这是为了你好!是为了我们老沈家好!”
“你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去做那种事,传出去像什么话!仕扬还在部队里当着官呢,他的脸往哪儿搁?”
“呵。”戴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他沈仕扬的脸面,是他自己在战场上拿命挣回来的,不是靠你这个当娘的在村里撒泼打滚维护的。”
“您有这个闲工夫在这儿堵我,不如想想怎么把二蛋的医药费给结了。听说,卫生所的王医生昨天又上门催了?”
李桂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就炸了毛。“你……你个小贱人,就是你害的我儿子!我今天非得撕了你的嘴!”
她张牙舞爪地就扑了上来。
戴玉连躲都懒得躲,只是把手里的一个麻袋往前一横。李桂花扑了个空,一头撞在麻袋上,那麻袋里装的可是实打实的鱼,硬邦邦的。
她“哎哟”一声,被撞得眼冒金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村里早起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出来了,看到这边的动静,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
“这李桂花又在作什么妖呢?”
“还能干啥,看儿媳妇抓了鱼,眼红呗,想抢呢。”
“啧啧,有这么当婆婆的吗?大儿子拿命换来的抚恤金被她败光了,现在又来欺负儿媳妇。”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李桂花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坐在地上就开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
“哎哟,没天理了啊!儿媳妇打婆婆了啊!这个家我没法待了啊!我那苦命的儿子啊,你快回家吧,你媳妇是怎么欺负你老娘的啊……”
戴玉看着她这副泼妇样,只觉得好笑。她把两个麻袋换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掏了掏耳朵。
“婆婆,您要是想去公社告我,我也不拦着。不过我得提醒您一句,从咱们村走到镇上公社,少说也得一个多小时。您多穿件衣裳,早上风大,别把自己冻着了。”
她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对了,您要是真去了,顺便帮我跟公社的领导反映一下。就说我一个军嫂,在家被公婆小叔子欺负,日子过不下去了。看看领导是管我‘投机倒把’,还是先管管你们怎么虐待军属。”
说完,她不再理会坐在地上撒泼的李桂花,拎着两个沉甸甸的麻袋,绕开她,大步流星地朝村口走去。
李桂花的哭嚎声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她呆呆地看着戴玉的背影,半天没反应过来。
周围的村民们发出一阵哄笑。
“哈哈,这李桂花是踢到铁板了。”
“就是,戴玉这丫头,可不是好欺负的。”
戴玉走出很远,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的议论声。她心里毫无波澜。对付李桂花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你得比她更横,更不讲理,才能让她知道怕。
从大鱼村到镇上,要翻过一个山头,路不好走。戴玉走得快,一个小时不到,就到了邻村“下湾村”的地界。
刚走到村口的一处隘口,前路就被几个人给拦住了。
为首的是个男人,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刀疤,看着格外狰狞。
他身边跟着五六个流里流气的青年,一个个歪戴着帽子,嘴里叼着草根,手里拎着木棍,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戴玉认得他,这人是下湾村有名的地痞流氓,外号“蟑螂强”,平日里带着一帮小弟,专门干些偷鸡摸狗、敲诈勒索的勾当。
和沈二蛋是一伙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