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姜棠刚下乡。
走之前,她跟父亲闹得很不愉快。
再加上继母三言两语挑唆,她几乎没带任何东西,就来到了这个穷苦、难熬的地方。
姜棠向来聪明,不肯吃半点苦。
这实在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但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下乡的日子实在难熬,繁复的劳作、饮食不合口、水土不服……
再加上李娟刻意刁难,没撑几天,她就长病不起。
大队不养闲人,姜棠卧病在床期间,李娟就在外肆意造谣。
说她这是资本家腐败作风,投机取巧、影响了村民建设祖国的积极性。
这样的败类,早该下放农场。
姜棠毕竟初来乍到,再加上李娟先入为主的谣言。
没多久,她好吃懒做,浪费大队粮食的名声就在红旗村传得到处都是。
等养好病再工时,姜棠处境愈发艰难,因为名声不好,她被人排挤,总是赚不够工分,经常吃不上一口饱饭。
男人们尽管怜香惜玉,但食物太过珍贵,在她不咬钩之前,大多不肯放饵。
裴聿川不同,从相熟没多久,男人就以各种各样的美食诱惑她。
只要他在村里,每天都会给她带上喷香的红烧肉和烤鸡腿。
这个年代,没人能拒绝得了肉的诱惑。
姜棠馋的要命,裴聿川更是心甘情愿给她吃。
她啃着粗糙的窝窝头,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姜棠安慰自己,东西是他非要送的,自己不过是顺势而为。
两年来,裴聿川的投喂从没断过,鸽子汤、烤兔肉、烧鸡……
即使他在外面忙着,也总会提前为她准备好食物。
要么请李婶子帮她做,要么提前做好,放在后山的小院里存着。
整整两年,姜棠被男人养的莹白如玉,全然不复刚进村时营养不良的模样。
自从她承认二人的关系之后,裴聿川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一再试探,抢着跟她要名分。
不仅要公开男女关系,还要领证结婚。
姜棠眯着眼,看向前方林子里人影绰绰。
裴聿川已经离开一周时间,她短暂的假日如流水一般从指尖划过。
再上工时,村民和知青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
不过一上午功夫,她不大的竹篓里又被堆得满满当当。
姜棠拒绝了男人要帮她拿竹篓的请求,在人群中挑选合适的猎物。
她笃定,不菲的彩礼和冗杂要求,足够裴聿川忙一阵。
她不敢拖太久,但不得不拖着。
她从没打算过嫁给他,那两年的投喂,是男人自己愿意的。
更何况,她又不是没给他尝过甜头。
眼下,她应该尽早找到回城的法子。
“姜同志……”
“嗯?”
姜棠抬眼看向眼前文质彬彬的男人,他穿着一件合身的棉质中山装,鼻梁上挂着一副金丝眼镜,一副知识分子模样。
刚开口,眼神便羞涩躲闪,耳朵和脖颈一片通红。
姜棠把竹篓放在一旁,冬日的阳光下,竹篓里品相极好的山货泛出莹润的光泽。
她微微颔首浅笑“怎么了?”
男人不安地搓着衣摆。
“是这样,我家里人说,要不了几天我就能回城了。
我的回城指标上,可以带家属随迁,你愿不愿意……”
听到这话,姜棠适时脸红,湿漉漉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羞涩。
“郑平同志,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真是瞌睡就来枕头,也许于她而言,眼前这个男人,是她此刻最好的选择。
郑平是家里的独子,其父母都在机关单位上班。
如果说,于普通知青而言,他们下乡是不得不来。
那郑平来这里,则是要给自己的履历上镀金。
他为人温顺谦和,尽管不止一次表露出对姜棠的好感,但从没做过逾矩的事。
唯一的大胆,便是那一包桃酥、偶然递过来的一块姜糖以及上次在大庭广众之下,送上的那杯红糖水。
看着面前羞涩的男人,姜棠露出没有露出半分激动,但瓷白的脸上浮起那抹粉嫩,像是心照不宣的承认。
果不其然,男人清朗的声音继续传来。
“我想……我想和你结婚!”
“如果你愿意,就能和我一起回城。到时候,我会帮你在城里安排一份正式工作。”
“姜同志,我是真的喜欢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姜棠绞着手指,柔声道“太突然了。”
“不突然!”郑平像是担心自己被拒绝,向前大跨一步,似乎这样就能离心爱的女孩更近一些。
“我喜欢你很久了,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深深为你着迷。”
“尽管乡下的日子很苦、很难熬,但是在红旗村的这一年,我见识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姜同志,你的出现让我多了许多不一样的考虑。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想这件事。”
“你要相信我,我想娶你这件事,绝对不是一时冲动。”
郑平越说越脸红,他不敢直视姜棠的眼睛,说到最后,他把一个油纸包塞到姜棠怀里。
“姜同志,我等你给我答案。”
“如果你愿意,过两天我就帮你一起提交回城的资料。”
“你不要急着拒绝我,明天这个时候,我还在这儿等你,等你给我答复……”
似乎担心女孩说出残忍的话,郑平刚说完便飞速跑开。
姜棠攥着手里的油纸包,沉甸甸的。
她小心翼翼打开,是一包大白兔奶糖。
是镇上供销社上新的紧俏货,郑平显然用心了。
她剥掉糖纸扔一颗到嘴里,浓郁的奶香裹着微甜的糖体在嘴里化开。
姜棠只觉得自己站在一个很重要的十字路口,平心而论,她对郑平没有半点感情。
但她也知道,在婚姻生活中,感情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现代社会,她自小长在福利院,追求她的男人都是贪图美色。
而书里的父母,原先也是一对神仙眷侣。
但随着柴米油盐日渐消磨,原本的那点情谊终究没有维持太久。
原主的母亲去世后,还没一个月、尸骨未寒,父亲便迎带着姜宁的白卫红进门。
姜棠知道,眼下跟郑平离开或许是自己最好的出路。
但她不甘心,她不甘心自己就这样绑入婚姻。
更令人心虚的是,她对郑平知之甚少,只知道其父母在机关单位工作。
什么职位,什么性格,她都一概不知。
再者,姜棠担心,万一这个郑平就是原主的丈夫,那她岂不是要走原主的老路?
姜棠纠结,左右脑互搏不停,甚至忘记捡起还躺在地上的竹篓。
“啪……”
一只沾满泥土的39码军绿色胶鞋一脚踹在姜棠的竹篓上,里面的山货欢快滚落,掉的到处都是。
比女人尖锐的声音更先靠近的,是一股微弱的恶臭。
这股味道让姜棠想到夏天旱厕的茅蛆,恶心得厉害。
“呦,姜棠!你这位大小姐,终于舍得出门啦?”
“别以为你这两天躲在李婶子那儿我就没办法,总有一天,我肯定要抓到你的把柄,到时候,你就等着掏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