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风已经带上了些许凉意,吹在脸上,却吹不散林晚晴心头的烦闷。
她抱紧怀里装着画筒的背包,站在高耸入云的陆氏集团总部楼下,仰头望去,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像一座巨大的、毫无温度的金属堡垒。今天是她作为美术馆代表,来与陆氏集团基金会负责人洽谈艺术赞助项目的日子。这个项目对她至关重要,是她独立策展的第一个企划。
深吸一口气,她走进旋转门,内部开阔挑高的大厅,光可鉴鉴的大理石地面映出她略显单薄的身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氛和精英们行色匆匆带来的压迫感。
“您好,我预约了基金会项目部的李经理。”她走到前台,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前台小姐挂着职业化的笑容,眼底却带着一丝审视,目光在她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米色风衣上停留了一瞬。“请问您是?”
“林晚晴,城市之光美术馆的策展助理。”
“好的,请稍等。”前台拨通内线电话,低声交谈几句后,放下电话,笑容依旧,却多了几分程式化的歉意。“抱歉,林小姐,李经理正在接待重要客人,可能需要您多等一会儿。”
林晚晴心里微微一沉,却还是点头:“没关系,我可以等。”
这一等,就是将近两个小时。
从午后阳光正好,等到日头西斜。大厅沙发柔软,她却如坐针毡。期间她看到那位“重要客人”——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妇,被李经理亲自满面春风地送出来,谈笑风生。
她攥紧了手指,指甲陷入掌心,带来轻微的刺痛。她知道,自己是被轻视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美术馆,一个无足轻重的策展助理,在庞大的陆氏帝国眼里,大概连蝼蚁都不如。
但她不能放弃。这个名为“新生代艺术家扶持”的计划,倾注了她和馆长无数心血,也是那些怀才不遇的年轻艺术家们唯一的希望。
终于,在李经理送走贵客,准备转身回办公室时,林晚晴站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李经理,您好,我是城市之光美术馆的林晚晴,我们约好了今天谈赞助项目。”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李经理是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闻言停下脚步,脸上掠过一丝不耐烦,但很快被虚伪的笑容掩盖。“哦,林小姐啊,你看,我这实在是太忙了。要不,你把企划书留下,我回头看了再联系你?”
这种敷衍的托词,林晚晴听得太多了。她知道,这份企划书一旦留下,大概率会石沉大海。
“李经理,这个项目真的很有潜力,我们筛选的艺术家都非常有才华,只是缺少一个平台。陆氏基金会一向以扶持文化事业著称,我相信这也会是一个非常好的品牌形象展示机会。”她试图做最后的努力,语速平稳,条理清晰。
李经理摆了摆手,打断她:“林小姐,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很骨感。陆氏不是慈善机构,我们需要看到实实在在的回报。你们美术馆的体量……呵呵,恐怕给不了我们想要的曝光和影响力。”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那种基于权势的、毫不掩饰的轻蔑,让林晚晴感到一阵屈辱。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吵什么?”
整个大厅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林晚晴下意识地回头。
只见一群穿着黑色西装、步履生风的男人正从总裁专属电梯的方向走来。为首的男人身姿挺拔,近乎一米九的身高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裁剪精良的黑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完美线条。他面容俊美得近乎凌厉,下颌线条紧绷,薄唇微抿,一双深邃的黑眸如同寒潭,扫视过来时,不带任何温度。
是陆寒川。陆氏集团的掌舵者,财经杂志封面的常客,这座城市名副其实的“王”。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李经理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腰下意识地弯了下去,声音带着谄媚和恐惧:“陆、陆总!没什么大事,只是一个……一个小美术馆来谈赞助,我马上就处理好。”
陆寒川的目光甚至没有在李经理身上停留,而是直接落在了林晚晴身上。
那目光带着审视、评估,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像鹰隼打量着自己的猎物。
林晚晴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的眼神太有侵略性,让她本能地想要后退,但骨子里的倔强让她挺直了背脊,强迫自己与他对视。
她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惊讶,或许是因为她竟然没有在他的目光下退缩。
“陆氏的门槛,什么时候这么低了?”陆寒川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冰冷的语调带着绝对的权威。
李经理汗如雨下,连连道歉:“是是是,陆总,是我疏忽,我立刻请她离开。”
林晚晴的指甲掐得更深了。她可以接受拒绝,但不能接受这种人格上的侮辱。
就在李经理伸手试图请她离开的瞬间,她往前微微一步,巧妙地避开了李经理的手,目光直视陆寒川,声音清晰而镇定:
“陆总,门槛的高低,取决于决策者的眼光和格局。或许在您看来,我们美术馆体量微小,不值一提。但艺术的价值,从来不是用商业体量来衡量的。它关乎美,关乎思想,关乎一座城市的文化灵魂。抱歉,打扰了。”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包括那位气场迫人的陆氏总裁,抱着她的画筒,转身,挺直脊梁,一步一步地朝着大门走去。
她的背影单薄却笔直,像一株风雨中不肯弯折的芦苇。
陆寒川深邃的目光追随着那道身影,直到她消失在旋转门后。他薄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有趣。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说话了。尤其是……一个女人。
他记得她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带着被冒犯的怒意和不容折弯的骄傲。
“那个项目,”陆寒川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拿来我看看。”
李经理彻底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陆、陆总?”
陆寒川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李经理立刻噤声,手忙脚乱地从助理手中接过那份他看都没打算看的企划书,双手颤抖地递了过去。
陆寒川修长的手指接过那份并不厚重的文件,封面上,“城市之光美术馆 – 新生代艺术家扶持计划”几个字旁,签着清秀而有力的名字——林晚晴。
他随手翻开,目光掠过那些精心准备的艺术家介绍和项目规划,眼底没有任何波澜。
没有人知道这位以铁血手腕著称的“活阎王”此刻在想什么。
走出陆氏大厦,傍晚的风吹来,林晚晴才感觉那口堵在胸口的闷气稍稍舒缓。刚才强撑的气势卸下,涌上来的是深深的无力感和委屈。
她抬头望了望这座城市灰蓝色的天空,深吸一口气。
没关系,林晚晴。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一次失败不代表什么。总会有别的办法。
她摸了摸背包里的画筒,里面装着她最看好的一位年轻艺术家的作品小样。只要这些作品和梦想还在,她就不能放弃。
她并不知道,在她身后那座冰冷的金属堡垒顶层,一份关于她的、简单到极致的资料,已经摆在了那个男人的办公桌上。
陆寒川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车水马龙的城市。夕阳为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边,却融化不了他眼底的寒意。
手机响起,是祖父陆老爷子惯常催促他确定联姻对象的电话。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目光却落在资料上“林晚晴”那三个字上,以及旁边证件照上,那双沉静却倔强的眼睛。
一个大胆而近乎荒谬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
或许,这只不一样的“荆棘鸟”,可以成为他打破既定命运棋盘的一枚……有趣的棋子。
他对着电话那头,声音冷淡得不带一丝情感:
“联姻的事,我自有安排。”
电话挂断。
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那份企划书的封面。
故事,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