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鸠一事,让姜黎意发现,哪怕知晓话本走向,她也无法完全左右事件发生。
概率偏差这点,让她危机感更重。
灵芝得了消息回府,夜色已浓。
姜黎意将玉楼之事说了说,灵芝叹了句真巧,便听姜黎意吩咐,推着她往停云院走。
夜色下的姜府万籁俱寂。
偶有几声虫鸣,合着下人请安声响在耳畔。
姜黎意望着灯火明亮的姜府,思绪翻涌不停。
若姜府覆灭不可阻,或许,她能想办法让阿兄与阿弟,脱出姜家。
不过在天启朝,族谱除名对为官者影响甚大,稍有不慎官途尽毁。
若无万全之策,不能拿阿兄与阿弟仕途冒险。
停云院。
荒废大半日时光,姜烬回府便更衣去书房处理事务。
茶安抱着信件与账本进门,放到书案一角,低声禀告:
“公子,那日动手的主使问出来了。”
姜烬停笔抬眸:
“是太子党羽。
但此事,太子事先不知情。”
茶安惊讶:
“公子怎么知道?”
“太子与二皇子都不是冒险之辈。
这次贪污案牵涉虽广,但对二人影响并不大。
这般沉不住气向我动手,只会是他们手下官员自作主张。
买凶之人,应是工部侍郎周云。”
屋中烛火闪动,打在姜烬冷漠眉眼上蒙上一层杀气。
他看向目瞪口呆的茶安,冷声下令:
“几日后,公主府举办赏花宴,周云会携夫人参宴。
那日,找机会,杀了他。”
茶安面容一肃,抬手抱拳:
“是,公子。”
“三哥,你在吗?”
软软声音响在门外,书房两人看了眼时辰,皆是一愣。
“是五小姐?
这么晚了,她来停云院做什么?”
茶安震惊不已,看向自家公子。
姜烬想起今日玉楼之事,按压了下眉心:
“去开门。”
茶安哦了声,退后几步,打开书房大门。
瞧见夜风中的五小姐与灵芝,他弯腰拱手:
“见过五小姐。
夜深寒重,不知五小姐来停云院所为何事?”
姜黎意坐在木制轮椅中,锦绣长裙被夜风扬起,露出一双镶了东珠的绣花鞋尖儿。
或是夜风有些冷,她摸了摸肩膀,仰头绽出一抹灿笑:
“在如月阁待着无聊,我来给三哥送些点心。
可有打扰到你们?”
茶安傻眼,目光移到姜黎意身侧,才发现灵芝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这……”
打不打扰,他也不知道啊。
茶安扭头,悄悄看向身后高大青年。
姜烬迈步向前,看着寒风唇色苍白的少女,眸色暗了暗:
“姜颂澜未归府?”
无聊。
缺人陪伴。
才来寻他。
似是听出他话中拒绝之意,少女眨眨眼,落寞摇头,小声道:
“阿兄这几日很忙,每日很晚才回来。”
呵,难怪。
姜烬唇角弧度讥讽,正欲说自己有事,也没空陪她,就瞧见少女抿了抿唇,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朝他递出:
“看来三哥有事要忙,软软就不打扰了。
这是软软上次在慈恩寺求的平安符。
阿兄阿弟各一个,这个是三哥的。
还望三哥不要嫌弃。”
攻人攻心。
在打压漠视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一旦受到善意,第一反应是抗拒。
但渡过抗拒之后,收获的,就是此人汹涌澎湃的感情。
姜烬没动。
盯着少女洁白掌心中的宝蓝色香囊,像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我不需要。
你自己收着吧。”
一如既往的拒绝。
夜风中,少女握着香囊的指尖蜷了蜷,维持着给出的姿势半晌未动。
姜烬转眸,却意外对上一双泛红泪眼,拧眉:
“你哭什么?”
他记忆中,少女一直泼辣骄横。
二房将她养的娇。
谁惹她不快,她都要当场教训回去。
他曾见过她因一杯热茶执鞭抽打下人,见过她与姜砚冰为一匹蜀锦口舌互攻寸步不让。
过去的她,是姜府最刁蛮任性的五小姐。
从未有过落泪的时候。
可这几日,他见得最多的,便是她的泪。
“没、没什么。”
被姜烬点醒,她匆匆擦去颊边泪珠,收回手中香囊,似是有些难堪的垂头:
“三哥不想要就算了。
灵芝,将糕点交给茶安,推我回去。
我们不打扰三哥做正事。”
“是,小姐。”
灵芝几步上前,将食盒塞到茶安怀中,气鼓鼓走到姜黎意身后推轮椅。
木轮压过石板,灵芝刚推动木椅,身后响起青年阻拦的声音。
“等等。”
姜黎意抬眸,眼眶红红,委屈又期待的等姜烬下文。
对上那样一双眼,姜烬突然想起念书时,书院养的几只兔子。
毛发雪白,柔软可爱。
摸上去,跟摸软云一般。
“外面风大。
先进书房。”
姜黎意因他一句破涕为笑,正欲让灵芝将她推回去,青年的影子就从台阶上,移到她身后,轻易推动木椅,滚过台阶。
姜烬书房简单。
一张书案,一把太师椅。
一盆修剪干净的罗汉松置于窗下,为屋中沉闷点上一抹生机。
姜黎意略扫几眼,心中有了打算。
“灵芝,你跟茶安去将点心摆上。
再泡一壶花茶过来。”
灵芝与茶安一同下去准备,姜黎意再次将平安符取了出来。
这次,她没问姜烬意见,直接拉过他手掌,将宝蓝色香囊塞进他掌心。
姜烬眉心一皱,她立刻道:
“为这几道平安符,我可是给慈恩寺捐了一千两香油钱。
三哥若不要,这平安符,我只能扔了。”
姜烬沉默不语。
少女再接再厉,抬手覆上青年手背。
柔嫩指腹落在粗糙大掌上,肌肤相贴,温度升腾,青年不适动了动长指,却听见身侧人,软软祈愿:
“这道平安符送给三哥。
唯愿三哥,日日福、日日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