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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更让我难堪的是在学校。
我马上九岁了,因为没有读过书,我只能上一年级。
哪怕我生得瘦小,也比所有的同学都高出一大截,
加上我是插班生,我说不了话,和他们格格不入。
所以我成了班里的“大哑巴”。
孩子的嘴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恶意,
他们下课时会故意跑到我面前,
带头的几个男孩子笑嘻嘻的,“种西瓜,种南瓜,我们班有个大哑巴!”
我涨红了脸,一下子站起来,我比他们高那么多,几个孩子吓得一哄而散,
“大哑巴要打人啦!快跑!”
老师发现这个外号是在我来的第三天语文课上,
她请我起来读课文,
我为难地站起来,嘴巴闭得紧紧的。
“早知同学,大声读出来,读错了也没关系。”
我没有回答,可欺负我的同学却接话了,
“老师,她是大哑巴,她不会读!”
几个孩子带头笑成一片,
初入职场的许老师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的情况,
她请我,是因为我来的第一天不愿意做自我介绍,
她没想过正常的学校里会有特殊儿童,她只是以为我害羞,她还想着因材施教,想要锻炼我的胆量。
她给妈妈打去了电话,可电话那头是无尽的忙音,
那天的妈妈正在楼上,四年级的教室,
为被嘲笑是没妈的孩子的养女撑腰,
被忽略的亲生女儿,却在楼下忍受着难耐的绰号。
放学时,许老师拦着接小玉的妈妈,
“早早妈妈,早早好像不太爱说话,我想请你去办公室聊聊……”
“她就是这样,脾气大,装高冷,还喜欢招惹别人,老师别管她就行,既然老师有事把她留下,那我就先带小玉回家了,麻烦老师告诉他自己回来。”
妈妈只是简单的回复了两句,然后牵起小玉的手,“谁说小玉是没妈的孩子?以后妈妈天天都来接小玉,看谁还敢说。”
老师走回办公室,她看着乖乖等她的我,心里一酸,
问,“早早,以后你来当老师的小助手好不好?”
我成了她的班长,
班里的同学会欺负一个新来的转学生,却不会招惹老师钦定的班干部。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我照例从学校走回家,
推开门,却看见妈妈坐在客厅里,她怀里的小玉却抽泣着。
“跪下!”见到我,妈妈马上提高了音量。
我茫然地站在原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玉哽咽着开口,“妈妈,你别生气,会把自己气出病的,说不定不是妹妹干的。”
“不是她还能是谁!妈妈讨来的祈福红包一直放在你的枕头下面,今天红包居然空了!”
“几个阿姨在我们家都干了几十年了,从来不是小偷小摸的人!”
“难不成家里进贼了?”
“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小偷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被很多人骂过小偷,可我没想过有一天,这些人里会有我的妈妈,
我固执地盯着她,想从她的脸上找出爱我的痕迹。
“啪——”戒尺高高举起,又重重落在我的腿上,我腿一弯,几乎要倒在地上,可我硬撑着重新站了起来。
“给我跪下!你这个偷东西的贼!”她又是狠狠地向我打来,我咬着牙,硬生生地抗着,
说来奇怪,小时候爹打我,我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跪着求饶;
当小偷被抓住时,我也会磕头讨好他们,免得招来一顿毒打。
可今天我却怎么也不愿意跪下,
不愿意承认这份莫须有的罪名,
不愿意像以前一样,贩卖那份小小的自尊心,来避免皮肉之苦。
明明,这是很划算的买卖啊。
眼看妈妈还要打下来,张婶却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把我死死摁在怀里,
“大小姐,打两下就算了!这是您亲闺女啊,她是好孩子!肯定有什么误会!”
张婶心疼地抱着我,“判案也要讲究证据啊,哪里能随随便便打孩子。”
“行!我们好好找找证据!”妈妈生气地把戒尺扔在沙发上,然后推开我的房间,“你看她……”
她想,我肯定用红包里的一千块买了好多东西,
可一楼那间我住的客房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
她有些哑火了,可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你把钱藏哪儿了?”
她大步走进我的房间,翻找着我有些过分简洁的卧室,
小玉的衣柜里全是崭新的裙子,
可我的房间里,还是只有当时从福利院带回来的那两身衣服。
妈妈的心隐隐痛了一瞬间,不过她马上安慰自己,
这也不全是她的错,她自己不说过缺什么,每次出门逛街也从来不参与,
何况回家这么久,她都还不愿意叫自己一声妈妈呢,偏心点怎么了?
妈妈把衣柜门重重关上,突然她眼前一亮,注意到我床下的小铁盒。
见她要把铁盒拿出来,我冲上前,抢先把盒子抱在怀里,
我努力摇头,妈妈,真的没有,我出来没有拿过你的钱。
“你抱着什么?”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兴奋,“你把钱藏在这里面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手脚不干净!我可没冤枉你!”
她用力抢着我怀里的盒子,我的力气哪里比得过一个成年人,
砰的一声,铁盒盖子被强行打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