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程若鱼九死一生,难产生下小皇子。
醒来时,贴身侍女采月哭着告诉她:“娘娘,孩子被陛下抱去长春宫,给皇后娘娘抚养了。”
程若鱼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只轻轻嗯了一声。
采月和其他宫人跪了一地,红着眼圈说:“娘娘,只要您一句话,奴婢们拼死也去长春宫把小皇子抢回来!”
“不用了。”程若鱼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我不要了。”
采月难以置信地抬头:“可那是娘娘您十月怀胎,拿半条命换来的骨肉啊!”
“圣意难为。陛下说孩子是谁的,那就是谁的。”
侍女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惶和不解。
娘娘怎么会……这么平静?这不像她啊。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明黄色的身影步入内殿,谢玄舟身姿挺拔,俊美无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在床榻边站定,低头看着程若鱼。
“你醒了。”他顿了顿,像是解释,又像是告知,“宛霜是皇后,若一直无子,会遭天下非议。皇子记在她名下,于国于礼都最是妥当。”
“陛下不必解释。”程若鱼睁开眼,那双曾经明亮灵动、盛满了对他爱慕的眸子,此刻却像两潭结了冰的死水,“我理解,也愿意。”
谢玄舟准备好的、诸如“朕会补偿你”、“你随时可以去看孩子”、“他也是你的孩子”之类的话,就这么被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这不对。
他记忆里的程若鱼,不该是这样的。
她会委屈地哀求,会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等着他给她解释,哪怕只是一个敷衍的理由,她也能很快被哄好。
她爱他,爱得那样炽热而卑微,几乎是他生命里唯一确定不会改变的东西。
可现在,她只是平静地说“理解,也愿意”。
“你当真愿意?愿意让孩子认宛霜做母妃?叫他一声母后?”
“愿不愿意的,”程若鱼扯出一个极淡的笑,“陛下不都已经抱过去了吗?”
谢玄舟心头莫名一堵。
这结果本是他所求,可当她真这般浑不在意时,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又涌了上来。
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这个孩子。
也不在意……他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莫名一窒。
他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是长秋宫掌事嬷嬷的声音:“陛下……皇后娘娘心疾犯了,一直念着陛下……”
谢玄舟立刻回过神来,眼中的那丝复杂情绪瞬间被担忧取代。
“你好生休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脚步声远去,寝殿重新恢复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程若鱼才缓缓坐直了身体。
“采月,去,把皇上这些年,送我的东西,全都拿过来。”
采月愣了一下,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去翻找,很快,大大小小的锦盒堆满地面。
有他刚登基时,赏赐下来的南海珍珠头面;有他某次南巡回来,随手带给她的螺子黛;还有更早之前,在东宫冷僻小院里,他心情好时,折来送她的一支残梅,被她精心做成干花,存放在锦囊里……
程若鱼看了片刻,赤脚下床,将所有东西,全都丢进了角落取暖用的铜制炭盆里。
炭盆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干花遇火,瞬间蜷缩、焦黑,化作一缕青烟。
“娘娘!您做什么!”采月惊呼,想要上前阻止。
程若鱼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却让采月动弹不得。
“别动。”她说,“这些东西,烧了好,早该烧了。”
就像……她对他那持续了七年、卑微到尘埃里的爱意,也早该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