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最后这部剧楚愿还是继续了拍摄。
但她不再与任何人进行工作之外的交流，包括闫景晨。
所有的指令，通过执行导演中转。
所有的沟通，精简到不能再精简的字眼。
凌默依旧穿着怯生生的外壳，会在闫景晨给她讲戏时，用湿漉漉的眼神瞟向楚愿的方向，然后受惊般缩回小声嗫嚅：
“闫导，前辈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有点怕……”
闫景晨的眉头会因此而蹙紧，看向楚愿的目光里是愈发深重的晦暗。
他心中的天平，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彻底倾斜。
最后一场戏是在一处搭建的老旧阁楼场景里。
楚愿饰演的角色需要上来寻找一件重要道具，凌默的角色跟在后面。
剧本里，本没有任何肢体冲突。
开拍后楚愿推开门，脚步沉稳地走上布满灰尘的木质楼梯。
凌默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执行导演的声音响起：“可以，保持这个状态！”
楚愿面无表情地继续表演，按照剧本在拿到道具后下楼。
就在她与凌默擦肩而过的瞬间，突然一声惊呼。
凌默的身体像是被一股巨力狠狠推搡，整个人失去平衡。
直接从三四级台阶上滚落，重重地摔在坚硬的水泥地上。
她惨叫出声，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抱住左脚踝。
脸上瞬间痛得扭曲，眼泪汹涌而出。
片场沉默了一瞬之后，随即像是炸开了锅。
工作人员冲上前检查凌默的状况。
闫景晨蓦地从监视器后站了起来，几步冲过去凌默身边。
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伤口，焦急地连声询问：
“怎么样？摔到哪里了？”
凌默哭得浑身颤抖，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指向站一边旁观的楚愿。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
“前辈，你就算讨厌我，也不该推我拿我的命开玩笑。我摔得好痛，脚踝疼得好像裂了……”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楚愿。
有震惊，有怀疑，有赤裸裸的指责。
一个平时就爱围着凌默转的场务立刻站出来，大声道：
“我看见了！楚老师转身的时候，手肘好像撞到凌默了！”
另一个声音也小声附和：“角度问题，看不太清，但确实像是碰到了……”
好像所有人都目击到她根本没有做过的动作。
楚愿站在台阶上，把这一场闹剧全部都尽收眼底。
她看着凌默精湛的表演，看着闫景晨怀疑又愤怒的眸子。
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甚至连解释的欲望都没有。
闫景晨轻轻放下凌默，交由匆匆赶来的剧组医生处理。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楚愿，每一步都带着凛冽的怒气。
“楚愿，在片场公然蓄意伤人？你的底线呢？
你的职业道德，就是用来做这种下作事的？”
楚愿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闫景晨的口中，她已经从最开始的“阿愿”变成了“楚愿”。
一开始情深意切的呼唤也被时间消磨殆尽了。
她缓缓开口，声音干涩：“我说不是我，你信吗？”
闫景晨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荒谬和不容置疑的判定。
“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凌默的脚踝已经高高肿起！
证据确凿，你还要狡辩？！”
他从助理手中一把夺过一份文件，狠狠拍在旁边的道具箱上。
“看在过去的份上我不报警处理，但你必须为你的行为负责。
这是公开道歉声明，立刻签了它并在公众平台发布，取得她的谅解。”
楚愿的目光落在那份屈辱的声明上，看了很久才缓缓上移。
落在闫景晨因愤怒而紧绷的脸上。
这张脸曾在她梦里出现过千遍万遍，带着最温柔的笑意。
而此刻，却只剩下狰狞的逼迫。
心口那片早已麻木的荒芜之地，忽然被一种极致的荒谬感刺穿。
不痛只是觉得可笑。
楚愿扯了扯嘴角，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是不是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已经给我判了死刑？”
闫景晨避开了她的目光，下颌线绷得死死的，语气斩钉截铁：
“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道歉，或者被封杀，你自己选。”
空气凝滞了。
几秒钟后楚愿才缓缓伸出手，拿起了那份声明。
她没有再看上面的任何一个字，直接把那份声明撕碎了。
她轻声反问道：“如果我说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