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哥哥疯了一样冲回太极殿前。
我也飘着跟了回去。
但他看到的，只是一滩还没干透的血迹。
我的尸体，不见了。
他随手揪住一个正提着水桶冲刷血迹的小太监。
双目赤红，几乎要把那太监的脖子掐断。
“人呢？！”
他吼着，声音劈叉，难听极了。
就像我小时候，他偷东西被邻居抓住时，大声道歉时那样。
“朕问你，刚才躺在这里的人呢？！”
那太监吓得当场尿了裤子，浑身抖得像筛糠。
“谢……谢军师说，这妖妃尸体晦气，冲撞了陛下登基的喜气……”
“半个时辰前，让人……让人卷了席子，扔去城西乱葬岗了。”
“谢、凤、瑶！”
哥哥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
他一把甩开太监。
顾不上整理仪容，顾不上那一身沾满我血污的战甲。
甚至顾不上身后追赶而来的文武百官。
他抢过一匹战马，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向宫门外狂奔而去。
那一天，京城很热闹。
街道两旁挂满了红灯笼，百姓们敲锣打鼓。
庆祝暴政结束，庆祝新皇登基。
“吾皇万岁！”
“萧大元帅千秋！”
士兵和百姓们见到他。
都发自真心地欢呼，跪拜。
哥哥骑在马上，却仿佛失聪了一般。
他撞翻了庆典的花篮，撞倒了路边的摊位。
他在万民的欢呼声中，哭得像条丧家之犬。
我飘在他身后，看着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哥，你看。
这就是你要的江山。
满城烟火，万人跪拜。
可你却为了找一具尸体，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何必呢。
雨开始下了。
淅淅沥沥的冷雨，打在他的脸上，也打在我虚无的魂魄上。
这场景真熟悉啊。
我想起了五岁那年，也是这样一个雨夜。
全家死绝，我被扔在乱葬岗，等着野狗来拖走。
小小的我在死人堆里哭。
半大的萧冼在恶臭和腐尸中翻找。
他抓住了我的手。
他说：
“别哭了，我照顾你，我养你。”
“以后，你就叫我哥哥吧。”
可如今，又是雨夜，又是乱葬岗。
只是这一次，我再也没法伸出手，去抓他的手了。
哥哥终于赶到了乱葬岗。
战乱后，这里的尸体堆积如山，野狗成群。
腐烂的臭气熏得人睁不开眼。
他跳下马，开始徒手在尸堆里翻找。
“念念！”
“念念你在哪儿？！”
他喊着我的名字，每翻开一具尸体，身体就剧烈颤抖一下。
他的手被白骨划破，战袍沾满污泥，指甲里全是黑泥和血。
他找了很久。
从夜里翻到黎明。
雨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
我也在旁边看着，想告诉他：
哥，别找了。
真的，别找了。
我现在很难看，真的不想让你看见。
终于，在那棵枯死的老梨树下，他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红纱。
那是昨天，我还是妖妃时，穿着的舞衣，红得刺眼。
他冲过去，步子踉跄，摔了一跤，是爬过去的。
但在看清我样子的瞬间，他整个人僵住了。
我闭上了眼，不敢看。
我的尸体，被野狗啃食了。
原本绝美的脸，只剩下了一半。
左腿的裙摆被撕烂，露出了森森白骨，上面全是细密的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