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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每次化疗结束,我就去顶楼找顾北。
顾北总是坐在窗边,抱着暮色,什么都不做。
他偶尔会跟我说起他的事。
他的父亲是他的母亲抢来的。
他不过是绑住他父亲的一个工具罢了。
而从他生病以后,他的母亲为了拴住父亲,就开始谋划着再生一个。
他一直想,这样的他,还有没有必要活下去。
直到遇到了暮色。
“这只猫是我在医院门口捡的,那时候它还是一只小猫,奄奄一息。”
“我把它救活了,它就一直跟着我。”
“只有它,不会离开我。”
我听着,心里有些发酸。
这个看起来拥有一切的少年,其实什么都没有。
而我还有奶奶,他连这个都没有。
认识顾北的第三周,他说要出去玩。
“出去?”我愣住了。
“对。”
他站起身,难得有些兴致,“你不是说想活吗?那就好好活一次。”
“骑摩托,去郊外,看看这个城市。”
我看着他的样子,想要拒绝。
可是他眼里那点罕见的光亮,让我说不出口。
“你的身体……”
我犹豫着,“这种剧烈运动,不适合你吧?”
“有什么不适合的,反正横竖都是死,早点解脱也好。”
他说得轻描淡写。
这个少年,是真的不怕死。
或者说,他比我更盼着死亡的到来。
“走吧。”
顾北已经拿起了车钥匙,“时间就从现在开始算,一小时两千。”
“涨价了?”
“因为是外出服务。”
他挑眉,“怎么了,嫌少?”
我摇摇头,跟着他走了出去。
引擎轰鸣声响起,城市的街景飞速后退,高楼大厦变成模糊的线条。
我下意识地抓紧顾北的衣服。
他的身体很瘦,隔着衣服能感觉到突出的骨头。
可是他骑车的样子,却带着一种肆意的张扬。
像是在跟死神赛跑。
又像是在拼命抓住活着的感觉。
“害怕吗?”顾北笑着问道。
“有一点。”我老实说道。
他兴奋地开口,“那就对了。”
“害怕,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摩托车一路开到郊外的游乐场。
那是一个有些陈旧的小型游乐场,人不多,很多设施都停运了。
顾北停好车,带着我走到一个打气球的摊位前。
“来玩这个。”他说。
摊主是个中年大叔,笑眯眯地递过来气枪。
“小伙子好眼光,带女朋友来玩啊。”
我脸有些发烫,刚要解释。
顾北却已经接过枪,面无表情地说:“她是我姐姐。”
“姐姐?”
大叔愣了一下,“哦哦,姐弟俩感情真好。”
他转头看我,眼里带着笑意。
我别过脸,不去看他。
心里却感觉有点空落落的。
他举枪时指尖都在发颤,却硬是十发十中。
大叔惊讶得瞪大了眼:“小伙子好枪法!”
顾北随手挑了一个毛绒玩具,别别扭扭的递给我。
“拿着。”
我接过来,是一只黑色的猫咪玩偶。
和暮色有些像。
“谢谢。”
他突然掏出手机,咔嚓一声。
我低下头,突然有点不敢看他。
想到自己化疗时大把掉的头发,我不禁又把帽子拉了拉。
“你笑起来真好看,我想永远记得这一刻。”
顾北转身往前走,“你的时间我买了,这是赠品。”
我们继续往前走,玩了几个项目。
旋转木马,碰碰车,海盗船。
都是些幼稚的游戏。
可是顾北玩得很认真。
回程的路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顾北骑得很慢。
“安然。”他忽然叫我的名字。
“嗯?”
“有人在乎你吗?”
我沉默了很久。
奶奶在乎,可她已经不记得我了。
爸妈不在乎,他们早就抛下了我。
这个世界上,好像真的没有人在乎我是死是活。
“没有。”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轻,“在乎我的人不记得我了。”
顾北低喃了一句,“我也没有”。
摩托车在医院门口停下。
我刚要下车,顾北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腕。
“或许我们可以彼此在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