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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时间来到1990年4月,加代跟着霍笑妹从京城一路南下,落脚在了广州越秀区。

霍家在当地可不是普通人家。家主霍长吉开了家手表厂,专做各大品牌的高仿表——劳力士、江诗丹顿、百达翡丽,只要叫得上名的大牌,厂里都能仿造。在越秀站西一带,老霍家靠着这门生意赚得盆满钵满。谁能想到,十年前他们还只是来广州讨生活的打工仔,硬生生拼出了一番家业,这份韧性着实让人佩服。

霍笑妹的母亲则在站西有个九龙档口,自家工厂生产的货,就在这儿批发零售。自从加代跟着笑妹上门,老两口就对这个北京来的小伙稀罕得不行。霍长吉为人老实,却是块做生意的料,第一眼见到加代就越看越顺眼。

“爸,我给你介绍个朋友。”笑妹领着加代进屋。

“小伙,快请坐!”霍长吉热情招呼,“跟笑妹是同学啊?”

“不是,这是我北京的朋友,叫加代。”笑妹解释道。

霍长吉转头拉着女儿小声问:“男朋友?”

“不是,但我挺稀罕他的。”笑妹红了脸。

“不光你稀罕,我也稀罕。”霍长吉叹了口气——女儿都32岁了还没成家,在当年算是“老姑娘”,他能不着急吗?“咱家家大业大,不行就……”

“爸,别瞎想。”笑妹打断他,“他在北京为了我跟人打架犯了事,现在待不下去了,我想让他来咱这儿帮衬家里,哪怕啥也干不了,咱养着他也行,给他开工资。”

“那有啥不行的!”霍长吉当即拍板,“这孩子我瞅着靠谱。厂里不缺人了,让他去你妈那档口卖表吧,当个售货员。”

得到霍老爷子的首肯,笑妹立马领着加代去了九龙表行档口。霍母长得漂亮年轻,性子也格外随和,见了加代便笑着说:“小伙,笑妹和你叔都跟我说了,你在广州无依无靠,别拘谨。大姨在这卖了十几年表,你留在这儿帮我,我教你门道。”

“谢谢大姨,我一定好好学,您怎么教我怎么来。”加代态度恭敬,一口应下。

从这天起,加代就在九龙表行扎了根,跟着霍母学起了看表的学问。这行当里的门道可不少:得辨真伪、掂分量,一块表拿在手里,打眼就得估出大概价钱。这一片不全是假表,有从香港、澳门甚至国外过来的真表,即便都是高仿假表,也得分出高档、中档、低档的三六九等,这些都得一点点琢磨。

加代学得分外认真。每天下班后天都黑了,他还留在柜台里,一块一块地研究手表的机芯、重量、表带和表盘,反复比对真表与假表的编码差异。人跟人的悟性真是不一样,有的人教十遍都不开窍,加代却一点就透,短短两三个月下来,已经能一眼分辨表的好坏真假,成了档口的半个行家。

霍笑妹时常来找他:“加代,累不累?出去吃口饭呗。”

加代却总摇头:“姐,我再学会儿,就不去了。”

霍母也有意撮合女儿,常说:“加代,下午去海珠区送趟货,让笑妹开车送你。”

“不用了大姨,我骑自行车去就行,不远。”加代每次都婉拒——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处境,不愿再给霍家添麻烦。

相处日久,加代渐渐摸清了老霍家的生意路数:工厂生产高仿表,通过档口批发给全国的商户。90年代的广东本就是商贸高地,“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的老话可不是虚传,全国各地的批发商都往这儿跑,衣服、手表、零部件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买不到的。

而加代骨子里的商业嗅觉,也在这段时间被彻底激活了。

一天晚上,霍家一家人围坐吃饭,早已不把加代当外人,有啥好吃的都往他碗里夹。加代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叔,我有个事儿想问问您。”

“你说,叔知无不言。”霍长吉笑道。

“我发现市场里总有不少黑人,他们也是来买表的吗?”加代问。

“哈哈,那些是外国人。”霍长吉解释道,“他们从咱这儿买高仿表,回去当正品卖,挣得比咱多十倍都不止。”

加代瞪大了眼睛:“这假表还能当真的卖?”

“咱的表做得过关,表面上根本看不出真假,没人会特意拆开看机芯编码。”霍长吉说,“他们拿回去卖,利润是咱的十几倍甚至几十倍。”

“那咱为啥不自己做这生意?”加代追问,“咱也做高档高仿,直接卖给他们不行吗?”

霍长吉摆了摆手:“孩子,这生意咱做不了。一来叔没那胆量,二来跟黑人打交道太麻烦,他们动辄就是十几万、几十万的大单子,还爱挑毛病,回款也慢,弄不好就钱货两空。再者说,他们给的价跟国内批发商一样,咱挣不着啥额外的钱。”

“可这中间的利润实在太大了……”加代还想再说。

“你刚来两三个月,先把基础学好再说。”霍长吉打断他,“还没学会走,可别想着跑。”

霍长吉没往心里去,可这话却在加代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他太明白“富贵险中求”的道理——普通人只求稳扎稳打、温饱无忧,一辈子挣着有数的钱;可那些能成大事的人,往往都有抓住机会的胆量和见识。

当晚的话题就此打住,但加代已经开始盘算起来。更巧的是,他当过潜艇兵,早年执行任务时接触过外国兵,简单的英语交流根本难不倒他,这成了他撬动新生意的关键。

第二天下午,加代正在九龙档口的柜台后忙活,听见两个黑人在不远处议论。他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大概听明白了意思:俩人说最近进的表质量不行,机芯容易出问题,回国后顾客都说是假的,卖得很不顺利。

加代心里一动,当即有了主意。他在这行已经摸爬了两三个月,周围哪家卖表的零部件、哪家能加工、哪家能出货,早就摸得门儿清。更关键的是,自家工厂里有个姓钟的大师傅,手艺堪称“厂花”,厂里没人能搞定的零部件,到他手里都能解决,而且他跟加代关系极好,时常一起喝酒,算是忘年交。

当天下午档口没人时,加代直奔市场里的零部件店,一五一十问清了正品旧零件和高仿新零件的价格——正品旧零件能翻新,高仿新零件质量接近正品,两者价格都比全新正品便宜不少。问清价格后,他直接去了工厂,把钟师傅叫到一边。

“钟哥,我有个买卖想跟你合伙干,你敢不敢?”加代开门见山。

“啥买卖?”钟师傅疑惑道。

“具体的你先别问。”加代压低声音,“我知道你不容易,今年都52了,来广州这么多年就买了套房子,挣钱太少。这买卖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你要是答应,咱俩一起发财。我负责拿零件、找销路,你负责组装,卖的钱二八分账,你二我八,你不用掏一分钱。”

钟师傅愣了愣:“这不是干违法的事吧?”

“你放心,绝对合法,我肯定往正道上干。”加代拍着胸脯保证。

“行,那你先整个样品我瞅瞅。”钟师傅咬了咬牙——他实在抵不住“发财”的诱惑。

加代向来雷厉风行,第二天一早就去零部件店挑了一批料。当时最火的高仿款是劳力士日志型,发行面广、真假难辨,他专门挑了符合正品重量的机芯、表壳和表带,选的都是中等价位的零件,一块表的成本也就一百多块钱。他没多买,只买了四块表的用料,总共花了不到五百块。

钟师傅一看零件就懂了:“你这是要做精仿啊。”

“钟哥,别的你不用管,只管做,做出来我自有销路。”加代说。

钟师傅没再多问,瞒着霍家所有人,只用了两天就把四块表组装好了。成品一出来,加代都惊了——重量、外观跟真表一模一样,连编码都打得有模有样,不愧是厂里的“手艺一哥”。

接下来就是销路了。加代找了身板正的西服,扎上领带,戴上墨镜,背上一个小背包,手腕上故意露着一块刚做好的“劳力士”,往市场门口一站,拉着个脸,活脱脱一副从香港过来、遇上麻烦的富商模样。

没过多久,几个黑人背着鼓鼓囊囊的现金包走了过来——那时候没刷卡支付,做买卖全靠现金。加代立马“影帝上身”,眼眶泛红地迎了上去,用英语说道:“您好,我刚从香港过来,被人骗了,身无分文回不去家,想把这块表卖了换点路费。”

领头的黑人接过表一看,眼睛都亮了——他常年倒腾手表,一看就知道这表的“成色”。“Good!Very good!”他连连点头。

“这表我在香港花9万多买的,你给5万就行,手续丢了,就一块裸表。”加代故作急切地说,“你要是不要,我就卖给别人了。”

“留下!留下!”黑人生怕他反悔,立马从包里点了5万块现金塞给加代,之后拿着表转身就跑。

加代攥着手里的钱,心里一阵激动——这钱也太好挣了!他没骗自家人,跟黑人做的是“一锤子买卖”,市场里黑人多的是,根本不愁销路。

当天晚上,加代就把1万块钱甩到了钟师傅面前。钟师傅吓了一跳:“这啥钱?”

“咱俩二八分账,这是你的。”加代笑着说,“我刚卖了一块,还有三块,明天接着卖。”

钟师傅拿着钱,手都在抖——这才一天,就挣了他平时大半年的工资!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加代把剩下的三块表全卖了出去,价格有高有低,最高卖了6万,最低卖了3万5,加起来总共挣了十多万。跟钟师傅分完账后,钟师傅足足拿了两三万,比他一年挣的还多,彻底被“镇住”了。

俩人自此正式合伙。为了避嫌,钟师傅特意找了自己手艺好的徒弟,在外边开了个小工坊,专门负责组装手表,加代则负责采购零件和销售。从最开始一次做几块,到后来一次做几十块、上百块,价格也从几万一块降到两万一块走量,生意越做越红火。

短短三四个月下来,加代手里已经攒了四五十万。在1990年,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别说普通人家,就算是京城混得不错的顽主,拿5万都费劲,而加代凭着自己的脑子和胆量,在广州硬生生攒下了“第一桶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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