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相信,只要李冲踏入太极宫的殿门,便是他命运的终结。
李隆基坐立不安,他看向身边的高力士说道:“你去走一趟,杨思勖为人耿直,你去琅琊王府,务必将琅琊王请来敷衍!”
“诺!”
而此时,在琅琊王府内。
“李隆基和太平公主,他们以为我还是那个愚忠的李冲,以为我还会乖乖地走进他们的陷阱。”
李冲在心里冷笑。
他已经通过不良人的渠道,得到了关于皇宫内部部署的详细情报。
太极宫周围的禁军兵力,屏风后的刀斧手数量,甚至连李隆基和太平公主的密谋内容,不良人也探查到了几分。
“毒酒?摔杯为号?好一个鸿门宴!”
李冲独自一人穿过长廊,来到王府最深处,一处偏僻荒废的院落。
院子里杂草丛生,只有一座不起眼的假山。
李冲走到假山前,伸手在几个不起眼的地方按动了几下。只听一阵沉闷的机括声响,假山从中间裂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冰冷而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通道向下延伸,两旁的墙壁上,每隔几步就镶嵌着一颗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空间出现在眼前,其规模之大,足以容纳数千人。
而此刻,这片空间里,站满了人。
五千人。
他们身穿统一的白色盔甲,头戴白色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每个人腰间都配着一把横刀,背后背着强弓劲弩,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他们就是李冲最大的秘密,也是前身留下的最强遗产——五千白甲死士。
这些人,都是前身从幽州军中百里挑一,甚至千里挑一选拔出来的精锐。他们或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或是家破人亡的流民,被李冲收养,从小进行最严酷的训练。
他们不懂什么君臣大义,也不认什么当今圣人。
他们只认一个人,那就是琅琊王李冲。
李冲的命令,就是他们的生命,就是他们的一切。
当年,正是这支部队,在唐隆政变中神兵天降,冲入皇宫,为李隆基扫清了所有障碍。他们是李隆基登上皇位的最大功臣,却也是李隆基最恐惧的存在。
李冲缓缓走上点将台,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
下方,五千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他。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迟疑,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崇拜和绝对的忠诚。
“准备好了吗?”李冲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没有人回答。
但是,下一刻,“锵”的一声,五千人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动作干脆利落,没有杂音。
他们用行动回答了李冲的问题。
李冲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他能感受到那白甲之下,一颗颗滚烫的心。
“很好。”李冲点了点头。
他没有说什么鼓舞人心的话,也没有做什么战前动员。
对这些人,不需要。
他只是平静地说道:“当年,我带你们入长安,扶持当今圣人登上了皇位。我们以为,为大唐换来了一个明君,能让这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冷意。
“可现在,那位圣人,要杀我。”
地下空间里依旧一片死寂,但那股肃杀之气,却瞬间浓烈了数倍。五千双眼睛里,同时迸发出了骇人的杀气。
他们不在乎皇帝是谁,但他们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的王。
“他以为,我李冲是砧板上的鱼肉,可以任他宰割。他以为,召我入京,就能夺我兵权,取我性命。”
李冲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们,答不答应?”
“杀!”
一声怒吼,如同平地惊雷,从五千人的喉咙里同时爆发出来,震得整个地下空间嗡嗡作响。
那声音里,充满了最原始的愤怒和杀意。
他们不懂什么叫“兵谏神武”,他们只知道,谁要杀王爷,他们就杀谁。哪怕那个人是皇帝,也照杀不误。
李冲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荡。
有这五千死士在,他今晚就有了和李隆基掰手腕的资本。
“今夜,我将赴一场鸿门宴。我若回不来……”
“誓死追随王爷!”五千人再次齐声怒吼,打断了李冲的话。
在他们的信条里,没有“王爷回不来”这个选项。要么,他们跟着王爷一起生,要么,他们就杀光所有敌人,然后跟着王爷一起死。
李冲看着他们,心里清楚,这支力量一旦动用,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这不仅是在赌他自己的命,更是在赌整个大唐的国运。
“好!”李冲重重地吐出一个字。
“传我命令,所有人,原地待命。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妄动。一旦我的手令发出,你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他伸出手指,指向头顶,指向那皇宫的方向。
“太极宫!”
“遵命!”
声音整齐划一,再无杂音。
李冲转身,不再多看一眼,沿着来路返回。
他知道,这五T千头被他喂养大的猛虎,已经出笼了。现在,就看那自以为是的猎人,有没有本事承受这猛虎的雷霆一击。
回到书房,李冲的心情已经完全平复。
他走到桌案前,拿出笔墨纸砚,迅速写了两封信。
他写得很简单,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然后下达了一个命令。
写完后,他走到窗边,学着一种奇特的鸟叫,发出了三长两短的叫声。
片刻之后,一道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窗外,单膝跪地。
“帅。”
“将这两封信,用最高级别的‘飞羽令’,立刻送往幽州。”李冲将两封用火漆密封好的信递了出去。
“遵命!”
黑影接过信,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李冲看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哥舒翰,高仙芝,我把幽州三十万大军交给了你们,可别让我失望啊。”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现在,万事俱备。
那一场鸿门宴,注定要血流成河!
幽州,节度使府。
夜已深,但府内依旧灯火通明。
哥舒翰,这位在边疆征战了半生的老将,正对着一幅巨大的地图出神。他满脸风霜,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边眉角一直延伸到下颌,让他本就威严的面容更添了几分煞气。
“将军,夜深了,该歇息了。”副将在一旁轻声劝道。
哥舒翰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地图。
“我睡不着。”他声音沙哑,“王爷入京已经数日,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长安那边,就像一个张开了嘴的怪兽,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副将闻言,也沉默了。
琅琊王李冲在幽州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他是所有幽州将士的主心骨。如今主心骨去了那龙潭虎穴长安,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哪能真正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极轻微的扑翼声。
哥舒翰眼神一凝,猛地回头。
一只通体漆黑的信鸽,正落在窗棂上,它的腿上绑着一个极小的竹筒,竹筒上刻着一个血红色的“羽”字。
“飞羽令!”哥舒翰脸色大变。
这是不良人最高级别的传讯方式,动用飞羽令,意味着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取下竹筒,倒出里面卷成一卷的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哥舒翰的心上。
“圣人设宴,名为接风,实为夺命。我若身死,幽州军切勿妄动,保存实力,以待天时。若我尚存,则以此令为号,尽起大军,兵临城下,为我正名!”
落款,是李冲的亲笔签名和私印。
“王爷!”哥舒翰看完,双目赤红,手中的纸条被他捏得死死的。
他身后的副将也看到了信上的内容,同样是满脸的震惊和愤怒。
“将军!圣人他……他怎么敢!”副将的声音都在颤抖。
“怎么不敢?”哥舒翰冷笑一声,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功高盖主,自古以来,有几个能得善终?王爷为他李家打下这江山,扶他登上皇位,如今太平盛世,他就要卸磨杀驴了!”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哥舒翰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力量震得桌上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王爷说,他若身死,让我们不要妄动。可他娘的,王爷都要死了,我们还当个屁的缩头乌龟!”
老将军的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凶光。
“王爷还说了,若他尚存,便以此令为号,尽起大军!”副将提醒道。
“等不了了!”哥舒翰一把抓起挂在墙上的佩刀,“王爷这是怕我们冲动,怕幽州生乱,毁了他一生的心血!可我们要是眼睁睁看着他去死,我们还算人吗?”
“传我将令!”哥舒翰怒吼道,“命高仙芝即刻来见我!不,我亲自去找他!”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书房,直奔另一位幽州大将,高仙芝的营帐。
高仙芝,与哥舒翰这位沙场老将不同,他更为年轻,也更富谋略。他是李冲一手提拔起来的将星,对李冲的忠诚,同样毋庸置疑。
当哥舒翰闯进高仙芝的营帐时,高仙芝也正对着一封一模一样的信发呆。
“你也收到了?”哥舒翰开门见山。
高仙芝点了点头,脸色凝重:“哥舒将军,此事非同小可。王爷的命令是让我们……”
“狗屁的命令!”哥舒翰粗暴地打断了他,“高仙芝,我问你,你的命是谁给的?你这一身本事,是谁教的?你如今的地位,是谁给的?”
高仙芝沉默片刻,然后抬起头,眼中闪过决然。
“是王爷。”
“那好!”哥舒翰重重地说道,“现在王爷有难,我们是听他那句屁话,按兵不动,还是起兵南下,去他娘的长安城里,问问那位圣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高仙芝站起身,缓缓走到哥舒翰面前。
他没有哥舒翰那般魁梧,但眼神却同样坚定。
“哥舒将军,我明白你的意思。王爷是不想我们背上谋反的罪名。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是对明君而言。如今圣人此举,与昏君何异?我等若是坐视不理,便是最大的不忠!”
“说得好!”哥舒翰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是孬种!”
高仙芝的目光转向地图,落在了长安的位置。
“哥舒将军,你我二人,各领十万兵马。你率领骑兵,日夜兼程,直扑长安。我率领步兵,稳扎稳打,随后跟进。我们不打谋反的旗号,就打‘清君侧’的旗号!”
“清君侧?”哥舒翰愣了一下。
“对!”高仙芝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们就说,有奸臣蒙蔽圣听,构陷忠良。我等幽州将士,誓死保卫王爷,前往京师,为王爷正名!如此一来,师出有名,天下人也不会说我们是叛军。”
哥舒翰听完,眼睛一亮。
“好小子,还是你脑子活!就这么办!”
“事不宜迟,我们立刻点兵!”高仙芝说道。
“点兵!”哥舒翰怒吼一声。
片刻之后,沉寂的幽州大营,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鼓声。
无数的士兵从睡梦中被惊醒,他们迅速地穿上盔甲,拿起武器,冲出营帐。
“所有将士听令!”
哥舒翰和高仙芝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琅琊王有难,奸臣当道!我等身为王爷亲兵,岂能坐视不理!今夜,起兵南下,兵指长安,清君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