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沐浴罷，元淨便回房點上了蠟燭。
這裡沒有夜生活，早早就要上床睡覺，實在是有些不習慣。
她現在還沒有睏意，索性拿出書本看一看起來。
那些繁體字她目前雖然還不會寫，但結合上下文連猜帶推，還是能大致看懂的。
玉晚月進來守夜，卻見一團子坐在桌前，一動不動，看得十分入神。
“天黑了，小公主仔細傷了眼睛，奴婢再為您多點幾盞蠟燭吧。”
真好，愛學習的好孩子最可愛了。
她找出幾根蠟燭點上，屋內瞬間亮堂了許多，她剛要出去守著，腦海裡卻突然鑽進來一個稚氣的女聲。
這聲音似乎是在唸書，雖讀得很慢，但一字一句十分穩妥，幾乎無斷斷續續之處。
她抬頭看了一眼正在認真看書的元淨。
莫不是……小公主的聲音？
可她明明沒有張口啊。
而且就算她張口，也說不出話呀。
不知為何，玉晚月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想。
“小公主，您在讀什麼書啊？”
元淨聞言抬起頭，與此同時，玉晚月腦海裡的聲音也停了下來。小公主大方將書皮亮給她看，還給她翻了幾下書上的內容，果然和腦海裡讀的東西完全對上。
如此說來，她竟是能聽見對方的心聲不成？
玉晚月內心湧萬分激動，不動聲色走到不遠處坐下，一邊守夜，一邊仔細聆聽她正在讀的內容。
這本書她幼時倒是在父親書房中看見過，但那時識的字不多，還沒來得及細讀。
一炷香後，她由衷感慨，不愧是聖人之作，當真精彩。
小公主讀書十分細心，將每篇文章都讀上三遍，解其意後才會翻到下一篇。
玉晚月也趁機記在了腦海中。
不知不覺，一個時辰就這麼過去了。
元淨小小地打了個哈欠，聲音也漸漸模糊下去。
時間差不多，可以關機了。
玉晚月等了一會，見腦海裡已經沒有聲音後，便默默走上前，果然見那糰子已經趴在桌案上睡熟，臉頰被燭光映得紅撲撲的。
少女笑了笑，伸手把人抱去了床上。
未來幾天，元淨在尚書齋學習都十分順利，上課依舊是聽一會課睡一會，再吃一會東西，老太傅得到元帝的交代，看到也只當看不見。
偶爾在抽問問題時，她的回答仍是稚氣又不失道理，頗有一番化繁為簡的清新脫俗。
老太傅也只有在這個時候臉色才會好看些，不至於總板著張臉。
元桐倒是在學堂裡和她混得很熟了，偶爾還會和她一起回長平宮的公主殿坐坐，一起寫功課。
因為她是容妃生的，皇后對她總是懷著幾分戒意，但幾天相處下來後發現她只是個不染塵埃的小姑娘，也就沒有再防著她了。
這日下學，元桐剛準備回存柳宮，卻被身後一人叫住。
此人正是前些日在課堂上助她回答問題的戶部尚書之子，方易之。
“大公主請留步。”
那人一身暗紅衣，髮束玉冠，腰佩香囊，端的是一派貴氣且大方。
元桐白淨的臉上湧上微紅：“方公子可是有事？”
“再過半個月便是我的生辰，家母的意思是要好好辦一場宴席，你若得空，可否賞臉到我家……”
他說著，自己也不大好意思了。
元桐微微笑道：“多謝方公子好意，我還在孝期，怕是不妥。”
“就只是吃個飯而已。”方易之急了，“我在宮中認識的人不多，也只有和公主還能說得上幾句話，你若是不來，我會遺憾的！”
他言辭懇切，滿臉間皆是誠意，彷彿真的只是邀請此人，無關其他。
“我……那好吧，我會請示皇后娘娘和父皇，若他們應允，我便與大皇兄一同前往。”元桐向來不是個擅長拒絕別人的人，加上初遭變故，她也想多認識幾個朋友。
“真的嗎？太好了。”方易之“嘿嘿”一笑，“你若真來，我母親也會開心的。”
他實在笑得太過好看，元桐不過看了幾眼，便覺得自己的心化作春日桃枝，一路生出了花苞，快速盛放著。
自母妃去世，她與大皇兄在宮中地位一落千丈，不說皇子公主，連下人也不大將他們放在眼裡。
唯有這個少年不同。
元桐不知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元淨扯了扯她的袖子。
“六皇妹，你怎麼還沒回去？”元桐回過神，蹲下身摸著她的頭。
元淨伸手，要抱抱。
大公主笑了一下，將她抱起來。
玉晚月也笑：“小公主很喜歡大公主呢，您今日可要來長平宮用晚膳嗎？”
“還是算了吧。”總是來皇后宮中打擾，只怕人家也會不喜。
元桐於是抱著元淨走了一段路。
【大皇姐臉為什麼這麼紅，是因為剛剛和方家長子說話嗎？】
一道小小的聲音傳入腦海中。
元桐腳步微微頓了頓。
上次在尚書齋裡也聽到了這個聲音，但因為被太傅殺出來發現不專心，很快就拋到腦後，還以為是自己那段時間傷心過度，從而生出的幻覺。
如今這個聲音又一次出現，莫非不是巧合？
【此人沒安好心，姐姐不要理他！】
嗯？
這個聲音……倒有點不不像自己想出來的啊。
畢竟自己對他那麼有好感，怎會在心裡作如此言論？
難道是……
她低頭看了眼懷中的糰子。
【他叫你去府上做客，其實是布了個局等著你，皇姐要是去了，一生的清譽可就毀了！】
【他會在你的飯菜中下那種藥，然後與你做羞羞的事情，最後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發現，如此父皇為了保全皇家名聲，便不得不將你賜婚給他。】
元桐全身血液一下子凝固。
陽光曬在身上，可她卻覺得遍體生寒。
怎麼會……
他明明笑起來那麼明朗，明明對她也是那麼的好。
想不到，為人竟是如此歹毒卑劣？
【他早在外頭養了一堆外室，怕被方大人和夫人發現後將她們送走，這才急著想娶個聽話的正妻哄他們高興呢。】
【此事在京中已不是什麼秘密，也就咱們這些久居深宮的人不知道而已，在宮外費點銀子，很容易就能打聽出來。】
【那方易之也並不是喜歡皇姐，只是覺得你沒了寵妃母親，在宮中定然不再受重視，嫁給他一邊能攀附皇家，一邊又好拿捏罷了。】
什麼？
元桐心裡的難過還沒持續多久，便盡數轉化成為怒火。
她再不受寵，好歹也是父皇長女，豈能被你一介草民拿捏？
簡直痴心妄想！
元桐默默生著氣，絲毫沒注意到懷裡的小糰子正留意著她的神情。
瞧這樣子，必是已將自己的“心聲”聽了進去。
大皇姐是個聰明人，只要她自己稍加留意，便也不用太為她擔心。
現在問題比較大的，是那個大皇兄。
大皇子與大公主雖為容妃一胎所生，但性子卻南轅北轍，一個溫柔良善，一個狠辣幹練。
元帝屬意的太子人選分明是元平硝，卻遭元絮影陷害，活活斷送了太子之位，沒幾年便抑鬱而終。
而這位大皇子勾結天元叛徒，集結朝堂眾人，逼著元帝立他為太子。
只可惜他這個太子還沒坐幾個月，天元暴亂四起，很快便亡了國，連他自己也被敵軍亂刀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