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滿臉為難,但是殿下的命令,他又怎敢違抗。
他只能硬著頭皮走上去,舉起了那幅所謂的“大作”。
盛京誰不知道,六殿下胸無點墨,他寫出來的東西,恐怕是狗屁不通。
書生深吸一口氣,艱難辨認紙上文字,開始唸了起來。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人在何處。染柳煙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元宵佳節,融和天氣,次第豈無風雨。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侶。”
“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鋪翠冠兒,捻金雪柳,簇帶爭濟楚。如今憔悴,風鬟霜鬢,怕見夜間出去。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
剛一開始,書生還是滿臉的不屑,但是才剛念幾句,神情就猛然大變。
在場的眾人,也是剛聽完幾句,嘲笑聲就頓時消失。
滿堂寂靜,所有人,都在靜靜地聽著。
其間意蘊,令人沉迷。
一首詞念罷,依舊是久久無人開口。
“好詩!”
許久之後,才有人高聲讚歎,稱讚之聲,絡繹不絕。
“好一個春意知幾許,知許,知許,當真是好詞啊,六殿下的文采,令我等佩服!”
說話的,是今年的新科狀元,孟蕭然。
就連他都做出如此的讚譽,其餘眾人,更是無話可說。
“春意知幾許……”
沈知許口中,也不由輕聲唸了一句,這首詞,竟然與她名字暗合。
難不成,這是六殿下特意為她寫的。
想到這裡,她竟然感覺臉上有些微微發燙,又偷偷朝著葉長安瞥了一眼。
似乎這六殿下,也不像是坊間傳聞那般不堪。
“你這個老六啊,看來這些年,也是揹著我們偷偷用功了。”
為了緩解尷尬,葉懷景也只能乾笑了兩聲。
但他的心中,早就已經編排起來,這老六當真不是個東西,非得在他的詩會上出風頭,這不是存心讓他下不來臺。
“今日詩會,有此一詞,已足以流傳千古了。”
孟蕭然又站起身來,衝著葉長安拱了拱手,道:“六殿下,微臣有一個不情之請,可否將這詞作送給微臣,讓臣回去好好研習。”
聽他這話一齣,葉懷景與葉寧軒的神情,都微微一變。
孟蕭然雖然是今年的新科狀元,但是才華斐然,又極有能力,深受老皇帝器重,委以重任也不過就是時間問題。
誰都看得出來,未來的朝堂之上,定然有孟蕭然的一席之地。
而此刻,孟蕭然主動親近葉長安,在他們眼中,便已經有了其他的意味。
葉懷景的眼神深處,透出一絲冷意。
今日詩會,他最想結交的,便是孟蕭然,沒想到卻是為他人做嫁衣了。
“孟大人,這恐怕不行。”葉長安開口道。
這話,又驚住了眾人。
葉懷景不敢相信,如此拉攏孟蕭然的機會,他竟然置之不理。
就連孟蕭然本人,都無比詫異,皺眉道:“不知殿下,這是何意?”
葉長安扭頭看向旁邊的沈知許,緩緩道:“這首詞,我想贈給沈姑娘。”
孟蕭然不由怔了怔,他一個當紅的新科狀元,竟然還比不過一個小娘子?
不過葉懷景與葉寧軒此刻,卻都是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如此詞作,只為博美人一笑,不要狀元要美人,這果然還是他們那個扶不上牆的六弟。
只是他這麼一說,沈知許倒是成了眾人的焦點。
許多在場的名門貴女,看著她的眼神之中,已經有些嫉恨。
一個不祥之女罷了,憑什麼能夠讓殿下對她如此,竟然到了當眾示好的地步。
“這麼多人在場,沈小姐總不想讓我下不來臺吧?”葉長安微微一笑,看向沈知許。
她此刻,也沒有什麼其他選擇,只能點頭道:“那就多謝六殿下了。”
……
皇城,御書房。
“老大那詩會,辦得如何了?”
一名身穿華服的老者席地而坐,手中正翻著一本書,口中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此人,正是盛國高高在上的人物,盛帝。
“啟稟陛下,此時詩會已經散了,眾人皆已離開。”
老太監站在一旁,微微低頭,畢恭畢敬地回答道。
盛帝冷哼一聲,又道:“老大這心思,又能瞞得住誰,他在詩會上,又結交了什麼人?”
老太監尷尬一笑,道:“倒也沒有誰,只是今日六殿下一首詞,驚才絕豔,倒是賺足了喝彩。”
“老六?”
盛帝微微抬頭,似乎是有些不信:“你且讓寡人看看,老六那個東西,能寫出什麼來。”
老太監急忙點頭,便命人將謄抄的詞作送上來。
盛帝這才起身,在案前坐下。
一旁的太傅也捋了捋袖子,開口道:“依微臣所見,六殿下不學無術,恐怕是寫不出什麼東西來。”
“不急,看看再說。”
盛帝微微擺手,倒也是沉得住氣。
不一時,老太監便命人將詞作送了上來。
盛帝看完之後,也頗有些詫異,問道:“這當真是老六寫的?”
老太監點頭道:“千真萬確,在場所有人看著六殿下寫出來的。六殿下寫完之後,還將它送給了沈家的小姐。”
太傅見他們如此反應,也不由上前,仔細看了一遍。
看完之後,太傅瞬間神色一變,這篇詞作,當真驚豔絕世,就算給他一百年,恐怕也寫不出來。
“太傅,你覺得如何?”盛帝扭頭問道。
太傅急忙說:“寫得確是文采斐然,只是其中意境,太過悲涼,而且頗有些小娘子的矯揉造作,也不知道六殿下寫作之時,是何心境。”
盛帝幽幽嘆氣,又道:“這些年來,是寡人冷落了老六,他雖然平日裡縱情玩樂,恐怕也只是為了掩蓋心中悲苦吧。”
太傅微微皺眉,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
他曾經給六殿下做了三個月的老師,從未見過他哪裡有悲苦,反而是每日吃喝玩樂,放浪形骸,簡直就是不學無術。
只要想到那段時間,他便感覺自己要折壽幾年,根本不願意回憶。
盛帝又抬起頭,衝老太監道:“準備筆墨,寡人要擬一道詔書,你今夜便將它送到老六的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