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往地上看去,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
地上蹲著一團黑烏烏的東西,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那是一個渾身上下髒得發黑的少年,如斯寒冷的天,他身上粗陋的布衣已經破碎不堪,看不出來什麼顏色樣式,稀稀地掛在身上,頭髮黏滿了泥土結成一條條, 手和腳上都捆著粗大的鐵鏈,手腕和腳腕上全是深紫色的傷痕。
他雙手撐地趴在地上,就像是一條狗。
“跑,我讓你跑,打死你。”
後頭追上來一個華衣少年,手持帶刺的藤條,不由分說便往蹲在地上的少年身上抽,一下比一下重。
打得狠了,少年猛烈地掙扎著,如狗一般爬著躥向華衣少年,那一雙眼睛在昏光下,竟散發著幽綠色的寒光,又兇又狠。
“公子,小心。”華衣公子身後的家丁飛快上前,一腳踹在撲上來的少年身上。
“嗷嗚”一聲,少年被踹飛,直朝著馬車撞來。
焚香抓住少年的背穩住他的身體跳下馬車,怒喝華衣公子:“你幹什麼?光天化日這麼欺負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我打自家奴隸,礙著你什麼事了?”
華衣公子身材圓潤,叉著腰怒目圓睜的樣子,活脫脫一個潑婦樣。
焚香拽起少年傷痕累累的手腕,“大啟律明文規定不準虐待奴隸,你把他打成這個樣子,就礙著我了。”
“這是燕二哥哥從戎族帶回來的俘虜,又不是大啟人,你和我說大啟律,沒用,快點把他放開。”
焚香愣了一下,問少年:“你是戎族人?”
少年不說話,嘴裡發出一聲聲低鳴的嗚嗚聲,焚香聽著,只覺得後腦勺一陣發麻,這聲音,像狼叫。
“焚香,把人帶上來。”
伏昭忽然開聲,正合了焚香的意思,立刻把少年丟上馬車。
少年發出嗷嗚嗷嗚的聲音,極力掙扎著不肯上馬車,手腳上的鎖鏈撞擊著,發出一陣陣噼裡啪啦的聲音。
“不想死,就閉嘴。”
伏昭出聲警告,不成想少年猛地抬頭,一雙眸子兇光森冷,直逼向伏昭。
恨,刻骨的恨。
“你就是恨,也要把命保住才能報仇,我無心害你,到前頭下了馬車,你就自由了。”
少年歪著頭審視伏昭,充滿敵意。
伏昭懶得和他廢話,索性伸手點了他的穴,少年眸底充血,更加怨恨地盯著伏昭,似要把她咬碎。
“你們是什麼人?竟敢搶小爺的人。”
華衣公子氣得直跺腳,指揮身後的家丁:“把人給我搶回來。”
“本姑娘懶得和你多費唇舌。”
焚香跳上馬車,吩咐車伕:“小栗子,掉頭走。”
馬車轉頭,順著長街疾馳而去,後頭華衣公子帶著一眾家丁一邊追趕,一邊聲嘶力竭地嚎罵著。
眼看著馬車越來越遠,華衣公子癱坐在地上,氣鼓鼓地蹬著兩條腿。
“敢欺負我,我要回去告訴燕二哥哥。”
馬車出了城門,在官道邊停了下來。
“你放心,我們不是壞人,來,我給你把身上鎖鏈解了。”焚香耐心地安撫著少年,拿著劍靠近想要劈開他手腳上的鎖鏈。
少年如受驚的小獸,躲閃著不願讓焚香碰他。
“姑娘。”焚香無奈,只得向伏昭求助。
伏昭拿過焚香手中的劍,“你亂動的話,到時候要是少了一隻手一條腿的,可別怪我。”
少年怔愣地看著她,竟然真的不動了。
伏昭把他身上厚重的鐵鏈解下,瞥見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都是傷痕,新的舊的疊加在一起,鮮血混著汙泥,敷在腐朽的骨肉上。
焚香忍不住罵道:“燕隱行那廝怎麼能以公謀私,把俘虜送給富家公子哥當奴隸虐待,太惡毒了。”
“嗷嗚。”
聽見燕隱行這個名字,少年一下子又激動了起來,雙腳撐在地上撲騰亂撞,身上的身上被扯開,血淋淋的。
“你怎麼了?快站起來。”
焚香伸手要去扶他,被伏昭給阻止。
“對他來說,燕隱行是他仇人。”
伏昭自懷中掏出常備的金創藥遞過去,少年只是怔怔地看著她,並沒有接。
對上少年明亮澄澈的眼睛,伏昭的心狠狠地顫了一下。
記憶裡有個影子清晰地浮現了出來,似乎在很久以前,她曾見過這個人。
“拿著,找個地方清洗一下傷口然後敷上,也能減了你一些疼痛。”焚香拿過伏昭手中的藥,往少年的懷裡塞去。
少年沒有接,藥掉在了地上。
“小子,我們是見你可憐才救你的,你這樣,可就太不知好歹了。”焚香忍不住訓他。
伏昭抬手攔住焚香,“走吧。”
“我們不管他,就這樣走了?”焚香生氣歸生氣,看了眼少年,又覺得他可憐。
伏昭沒說話,轉身上了馬車,焚香沒辦法,掏出銀袋遞給少年。
“你拿著這些錢,快回家去,不要讓他們再把你抓回去。”
回去的路上,焚香看著倚在軟塌上假寐的伏昭,幾次想張口,又不敢。
“想說什麼就說,吞吞吐吐作甚?”
“姑娘,奴婢說什麼你可都不要生氣,你救那個少年,是不是別有用意啊?你就不是會多管閒事的人。”
伏昭沒說話,馬車裡的氣氛,徒然之間有些壓抑。
焚香連忙說:“姑娘,是奴婢多嘴了。”
“你說的沒錯,要不是因為燕隱行,我不會救他。”
“姑娘是想讓他去殺燕世子?”焚香嚇得眼睛瞪圓,想到少年那可憐樣,極其不忍心。
又勸道:“他怎麼可能打得過燕世子,這就是以卵擊石啊,燕世子不會把他給殺了吧。”
伏昭垂首,喃喃輕語:“不至於,頂多又被關回去吧。”
“姑娘,你都明知道結果會是這樣,怎麼還……”
“我可沒讓他去報仇,掙脫了那枷鎖,他去留自由,是回家,還是去報仇,皆是他自己的選擇。”
焚香想反駁,可又挑不出伏昭話裡的錯。
她們確確是救了那少年,也沒讓少年去刺殺燕隱行,他去不去,都是他的自由,可終歸,她們是救了他。
也算是一件好事。
不過焚香就是覺得,伏昭肯定心有成竹,篤定了少年一定會去找燕隱行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