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到站到站之后,一群警察急匆匆地冲向列车中的某节车厢的画面,倒是让周宇翔再次回忆起了几天之前的那个世界。就在远隔此地的另一个半球,澳大利亚的反政府武装和新政府激战正酣。战事以人们未曾预料的走势在短短半年内漫步在澳大利亚的半个国土内。
当然这一切都和周宇翔无关,他不过是中国军方派出的无数不被承认的雇佣兵之一。在澳大利亚黄金海岸的废墟瓦砾之间,周宇翔曾经度过了从惊讶到麻木的3年。他记忆的澳大利亚因为战事完全化作一片毗邻着火红海洋的炼狱。来自各个不同势力,国家,财团的海陆空三军不分彼此地连天混战着。直到后来,虽然战地上的炮火没有开战时的那么激烈,但是每个人在战争中幸存的老兵们已经完全看淡了生死,有的时候只是默默地看着来自远方的巡航导弹在天穹划过一条白色的轨迹,最后在海岸上绽放成了一团黑色烟雾。
争先恐后的警察身穿黑色机动服,腰间别着警用左轮和电警棍。站台上的乘客不知所措,伸长着脖子想要看清列车中的动向。但是回应他们是防暴队伍如城墙般密集的人墙。整辆列车的乘客被要求通过安检,气氛严肃地好似二次大战时犹太人俘虏从列车上被押解而下时那样。
周宇翔通过临时安检门的时候,警报器滴滴作响,一旁的警察忽然如临大敌,纷纷掏出了手枪对准了他。而盯着扫描仪的警察更是眉头紧锁,不安地看着周宇翔又不安地来来回回盯着显示屏。
为此,周宇翔反而觉得有些期待。包裹里的东西是上级发给他的。如果不是出这样的意外,大概周宇翔不会见到在本地接应他的人。如果出了这档子无法解释的事,他反而还觉得索然无味。
自己还没执行任务,就被警方机关当做嫌疑人看待,那么之后任务会失败,然后上面会重新找人来执行这种在他看来毫无头绪的任务吧。他想了想,还有点小开心起来。
的确,这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赋予他任务的神秘机关,周宇翔到现在还不知道叫什么。而他行程的安排却是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完成的。从种种迹象判断,周宇翔有理由相信这个机关的权利是凌驾于军队之上的。
两个警察小心翼翼地拎过周宇翔的黑色旅行袋,周宇翔很期待看到他们打开旅行包时一刹那的表情。自己也许会被羁押,但是这总比执行那个任务要好的多。
结果,查包的警察和安检仪旁的警官的对讲机在一瞬间响起了。狐疑之下,他们按下对讲机,来自警局内部的命令让他们像焉了的茄子一样垂下了脑袋。
糟糕,他们果然无所不能啊。周宇翔心里开始咒骂起来。
其实细细想来,周宇翔早就明白,自己和大多数的战友一样,都是一盘由政治家或是战略家所操控的棋盘上的无数渺小棋子的一个。有些东西根本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的。
安检的警察把他的包还给了他,为首的一人向他敬礼,含着歉意说道:“对不起周同学,耽搁了您的行程。”
而后,他竟然凑过脸来,神秘兮兮地在周宇翔耳边说道:“周公子在杭州读书,我们刚才冒犯,希望你不要和你爸爸说起这件事,抱歉了。”
更上面的高层干脆就把周宇翔的身份定义成了某位局长的大公子了,这让周宇翔简直哭笑不得。
“好好享受仙都之旅吧,这是一座奇异的城市。”那名警察最后送别道。
尔后,周宇翔迷路了。
在林立的高楼大厦和川流不息的各式道路间,周宇翔背着旅行包就像一个无头苍蝇一般乱窜。他发现在大都会中生存简直比战地上还困难。
尽管黑色旅行包中的东西足够他能付清这个城市中的任何服务。但是他还是被这座城市中的各种市井风情晃点地七荤八素。
他先是在火车站门口叫了一辆面包车,说明了目的地之后,皮肤黝黑的司机说了一声:“好嘞”,便发动了面包车朝着火车站之外的西边走。周宇翔觉得自己被坑了。但是司机却告诉他说,因为这几天全城整治交通,所以火车站东出口处全是交警。他们需要取道市中心,然后开上高架前往东沙市区。
结果,车子才刚刚开出三个街道,司机就被“埋伏”了。几个交警像是天降神兵地一般,从十字路口的两侧窜了出来,把黑车扣了下来。
“真他妈的倒霉!”司机叫苦不迭,无奈地接受了处罚。
真他妈的倒霉,这就是周宇翔这一天的写照。黑车被扣下之后,交警说:“请同学换别的公共交通出行,黑车的危害很大,安全没有保证,请同学珍惜自己的生命。”
事实上,一个真正珍惜自己生命的人,是不会上前线打仗的。周宇翔想起了以前待过的一个特战团队。有个看似文静的士兵推心置腹地和他彻夜长谈过,告诉他自己家乡的大城市的好。
“我在仙都度过了我的童年和青年,那座城市很大,每天还能看到各种不同的美女。虽然交通拥堵了点,天气热了点,黑社会多了点,物价高了点,但是总体上还是不错。”当时他抽着卷烟,在烟雾缭绕中凝视着地下堡垒的天花板发呆,陶醉在过去和平的日子中。
周宇翔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控诉这座城市还是在赞美它。当然,第二天的时候,那名来自仙都的少年也很倒霉。队伍巡逻的时候,反政府武装的一颗榴弹从窗户里飞了出来,击中了他的胸膛,牢牢地镶嵌了他的心脏中。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仙都少年当场身亡,而榴弹竟因为撞击的冲量不够而没有爆炸,保了周宇翔整个连队的人。
交警告诉周宇翔,前往仙都的东沙区,他原本可以在火车站地下的地铁站上车,只需要30分钟不到 ,他就能到达。偏偏悲催的是,周宇翔二话不说就找了这个城市最不靠谱也是最会宰外地乘客的黑车司机,后者直接带他南辕北辙,来到了接近市中心的地方,这个地方交通最拥挤,而且附近还没有地铁站。
“去东沙区读大学的话,你先等来那边的24路公交车,然后在武林广场附近下车,上地铁就好了。”好心的交警用眼神示意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周宇翔果然看到了一座有一些年头的公交站。再三道谢之后,他迫不及待地赶了过去。巧合的是,就在他走入公交车站时候,真的有一辆悬挂着路线号末尾是4的公交车开了过来。周宇翔二话不说地就跳了上去。
“啊!被坑了啊!”周宇翔上车刚刚坐定,抬头一看车内的指示牌,大呼上当。
他坐错了车,这辆44路公交车干脆就带着他前往北宸区去了。
倒霉!周宇翔狠狠地一掐自己大腿,再次咒骂起来。自己被这座城市愚弄地找不着北,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找辆的士呢!
秋热发威的时节,余热还停留在掠过人们面颊的风中。周宇翔走下了错误的公交车站,望着来来往往的面孔,忽然失落地好像自己是在战场上走失的逃兵一样。走过一条街之后,漫无目的的周宇翔疲惫不止,背着黑色旅行包,拿着已经快要发烫的可乐,耷拉着脑袋坐在了台阶上。这是一个连周宇翔自己也说不上是哪里的文化广场。远处人们三三两两地散落在广场上,而就在周宇翔面前的人行道上,不时会有几个打扮暴露的时尚女人若无其事地从他身前走过。有那么几个,在看到垂头丧气的周宇翔时,用鼻子发出了哼地一下的轻蔑之音。周宇翔干脆连搭理她们的精力都没有了。
继而,远处的几个人停住了,入神眺望着广场南边高楼上所悬挂的巨大屏幕。屏幕中传来了宏伟状况的音乐,那是一档正在直播的魔术节目。
周宇翔忽然没来由地被吸引住了,百无聊赖的目光盯着大屏幕中的节目,久久不能移开。
绚烂的片头画面在喧嚣中闪过,画面定格在高空中。魔术节目的开始画面竟然是在一架直升机上。
一名身穿这个潮流阶段最流行的现代式汉服的瘦长魔术师,被装入一个铝合金的棺材中。黑色而沉重的棺门被两人抬起,又缓缓地关上。残留在周宇翔视线中的,是魔术师紧闭双眼的安然面庞。
尔后,军用直升机上的四个人合力抬起了棺材,将它从高空抛下。黑色的棺材像是陨星一般从弥漫着阳光的天空落下,终于,坠落在直升机下方的海中。
“这是自杀表演么?”周宇翔疑惑地自言自语起来。
画面切回到一艘快艇上,身穿着橙黄色救生衣的节目主持人背对着袭来的海风和被激起的浪花泡沫,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平衡,在一阵嘈杂声中大声喊着
三艘快艇把棺材给打捞了出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10分钟。一般人要是在这样密封的棺材中,恐怕早就窒息而亡了,算上下坠时的冲击,基本上没有人能挺地过去。
然后,魔术师醒了过来,睁开了仿佛沉睡已久的双眼,从棺材中缓缓站了起来。
“不要相信这个世界,哪怕是吉光片羽,风音浪响。世间万象,皆是无上谎言。我,娄榕榕,既是欺骗你们的人,也是带你们找到真相的那个人!”魔术师面向摄像机,打出了一个响指,“那么,这个世界上最真实的谎言,就此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