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之前所遇到的那攤詭異的流動液體,周宇翔猜測,那種不明的液體應該是水銀。銀灰色的液體流動緩慢,就彷彿粘在地面上。面對著天台上的三具屍體,他有理由相信他們是死於水銀中毒。
昏沉沉的月光照在天台頂,加上颯颯的的晚風呼嘯著,發出鬼哭狼嚎般的低沉鳴音。整個天台詭異萬分。皺著眉頭的周宇翔看不清屍體的死狀,只好打開了手機燈光。
緊接著,他的眉頭更加緊縮,三人死亡現場的慘烈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鮮血的像是從打翻著的油漆桶中傾倒了出來一樣,流的到處都是。於血泊之中,他還發現了數十顆子彈殼。
麥格爾式軍用左輪手槍,從子彈殼的口徑可以判斷出。子彈的來源並不是襲擊者,相反,他卻發現原來這三名死者都是武裝的。兩個人攜帶的手槍和另一個人攜帶的突擊步槍都加裝了消音器。
搞不清楚在戰鬥的過程中,他們到底是先襲擊的一方還是處於防衛。現場曾經發生了槍戰,但是最終,襲擊者以割喉的方式殺死了他們。現場的鮮血全是來自他們的喉嚨間。
他沒有在三名死者的身上找到槍傷。
隨後,周宇翔在現場發現了一塊殘缺的刀片。刀刃的碎片很有意思,周宇翔認出來,這塊菱形的刀片是一塊軍用刀的碎片。只有特種部隊隊員才會使用這種罕見的武器。這種叫做彈簧刀的軍用單兵裝置,它的刀刃末端連接著一條鋼絲,匕首刀柄中加裝著氣噴發射裝置。只要按下刀柄的按鈕,刀刃便會飛將出來。
但是他覺得還是有解釋不清的地方,比如在混亂的槍戰中,手無寸鐵的襲擊者是如何做到以一把彈簧刀殺死對方的。從三具屍體所攜帶的武器判斷,受害者可不是簡單帶槍暴徒,而是訓練有素的軍人,乃至間諜人員。
間諜,幽靈,以及莫名其妙的異象……周宇翔忽然意識到,自己正捲入一場無法用邏輯解釋的巨大混沌中。而計量學院也不是一座普通的大學,在學校看不見的地方,黑暗中有他所未知的勢力在相互角逐著。
繼而他想到了襲擊者可能的身份,猛然間,周宇翔回憶起來了,就在自己慌忙地追蹤水銀的過程中,一個來自樓上的女人和她擦肩而過。只不過當時情況太混亂,他也沒有去深究這個女人的身份。那名身材高挑的學姐是最有嫌疑的人。
但是……周宇翔很快又陷入到了抓狂中,因為在盡力回憶起來的畫面中,他並沒有發現學姐身上的血跡。
在如此激烈的戰鬥中不沾一絲血,那是不可能的。
就在周宇翔還在絞盡腦汁地思考現場的狀況時,他完全不會想到此時的兇手,其實就在他的腳下。
新生報道的教學樓共有6層,周宇翔其實和真正的殺人者只有一個天花板之隔。而他正安然地坐在6樓的教室中,用機械身體所分泌的清潔劑,洗刷著身上的血跡。
凹凸受嫿羽結社幕後社長和美麗叔的委託,來到這座學校。在夜晚的時候,他完成了“友好”結社的委託,讓三個調查者“永遠”地閉上了嘴。
凹凸所身穿的流行漢服上的血跡逐漸被溶解劑溶解消去。整個過程在黑暗和無聲中進行。而此刻的凹凸,依然在回味著那電光火石的一顆。大局上的謀略其實很無聊,他刻意讓軍方的三名探員鎖定了他,然後以自己為誘餌,帶他們上了天台。
諷刺的是,在這個過程中,嫿羽結社方面依然不放心凹凸,還派出了兩名社員在樓內監視。
嫿羽結社和秘結社在這幾年合作的過程中同床異夢。雙方都對彼此抱有戒心,但是表面上卻保持著一副你我都是兄弟的和氣。對於嫿羽結社,凹凸嗤之以鼻。在他的認識中,嫿羽結社不過是城市東沙區的一個異能者黑幫。無論從結社的理想上還是結社成員的組成上,凹凸始終認為,嫿羽結社遠遠不如秘結社。
“這些黑幫分子。”凹凸自言自語地嘲笑著,“毫無技術含量!”
嫿羽結社利字當頭,所謂“異能者的尊嚴”在凹凸看來也不過是一塊破破爛爛的遮掩布,來掩蓋他們為了非法獲益而不折手段的骯髒嘴臉。骯髒地就好像剛剛發生的戰鬥,人類的探員為了掩人耳目,而在槍支上加裝了軍用消音器。
暗殺到了最後變成被狩獵。回想起剛剛的戰鬥,凹凸依然意猶未盡。他所信奉的是那種殺人的藝術。獵殺的過程就好像在進行著一場美妙的舞蹈。而證據的掩蓋,不過是在這場舞蹈的末尾,拉上劇終的幕布而已。
黑暗中三名探員步步緊逼,三束槍火在夜空中亮起。子彈穿梭之間,凹凸手心中的改造彈簧刀飛了出去。菱形的刀刃在空中迴轉,呈現弧線狀地飛行,依次劃過三個人的脖頸。刀刃所反射的月之寒光在轉瞬即逝間消失,最後這片受磁力控制的刀刃在沾染上了三個人喉頭間的鮮血之後,完美地落地。
須臾之後,自以為狩獵者的人類探員捂著脖子倒下了,鮮血一直在噴,彷彿是天台上的三簇噴泉。臨死之時,他們的食指還緊緊地扣在扳機上,試圖射出生命中最後的子彈。
“完美落幕,感謝你們的演出!”凹凸朝著三人略一欠身,向他們報以崇高的敬意。
學姐蹤跡,周宇翔已經無法追蹤了。她已經走出了教學樓,消失在學校返回宿舍的學生大軍中,再次披上了偽裝,隱秘而靜謐地棲息在周宇翔所找不到的地方。這個學校將近2萬名的在讀學生就是她最好的偽裝。
有的時候,生活在平靜世界的我們根本就無從知曉,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消失在我們的周圍。他們在黑暗中被扼殺,安靜的死亡過程彷彿是黑暗深淵之下的漩渦。也許就在前一天,我們還與他們,或是殺死他們的人擦肩而過。茫茫人海是他們的偽裝,而這林林總總的平靜時光,我們還在思考著自己的生活該如何進行下去。大學的時光裡,我們應該如何找到自己,甚至是更細節性的,明天應該如何逃課,明天的午飯在那裡吃。光是這些瑣碎,便已經佔據了我們思考的所有空間。
我們怎麼可能會去想象,在人群中驚鴻一瞥的那個人實際上已經被死亡的威脅所迫近,又或者是他/她根本就不是我們的種族,只不過是一具披著人類皮囊的——異能者。
周宇翔根據老師給他的報道文件,按圖索驥般地找到了自己所在的寢室。不知道是上頭的組織有意為之還是純粹的巧合,他被安排到了一個單獨的寢室。對此,宿舍樓的管理者也絲毫沒有懷疑。周宇翔在他們看來,也不過是每年那些無數的被安排到單獨寢室的餘數之一。一個大學實際報道生人數總是不會除盡的,剩下的餘數,便會被安排到一個空的寢室。運氣好的話,他或將獨自一人度過整個大學4年。
牆後的女孩對周宇翔說,接頭的材料放置在一個裝置中。矛盾的是,這個裝置不能被生命體所打開。裝置中的生命探測系統會因為生命體的靠近,而讓裝置中的存儲數據在瞬間化為烏有,更極端地說,裝置自毀的方式是直接爆炸也說不定。
周宇翔陡然間明白一個現實,而這個現實也讓他在等待的過程中坐立不安,如坐針氈。自己還在疑惑的渦流掙扎而無從著手的糾結間時,接頭人甚至是上頭已經知曉了他的一切。
例如自己特有的能力,在這一生中從來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與自己身體聯接的幽靈觀玲是一個絕對無法被探測到的存在。周宇翔曾經試過種種辦法來測試探測觀玲的手段,但是沒有一次是成功的。觀玲——他不知道這是一種思維場還是真的幽靈,一方面可以穿越任何障礙,哪怕是厚達幾十釐米的防護核彈閘門,另一方,只要他所想,觀玲可以飄向任何他想看到或是聽到的地方。小到一個人的頭顱,大到地球的同步軌道。宇宙中的物理規則根本無法束縛觀玲。
她,不生亦不死,不滅亦不存。既是絕對的無形,也是絕對的觀察者。就連最威嚴和客觀的時間流逝,也無法觸及到她的靈。她是無發與任何物體解除的真空,也是全知的“上帝”。
可是現在,周宇翔卻發現,其實上頭早就知道了他的存在。
所以接頭人才會選擇這麼一種方法,來和周宇翔交換情報。宿舍熄燈之後,周宇翔凝望著寢室牆上所懸掛的夜光鍾,急迫地看著熒光的指針在錶盤上蠕動爬行。等待的期間,每一秒都漫長地像一個世紀。
一直快到翌日凌晨3點的到來,周宇翔忽然一個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