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未染扶着腰慢慢走在街头。
张叔一脸担忧,抱着抽泣的小可乐。
姜未染双颊红肿,一侧嘴角还渗着血丝。
眼里的悲伤被坚毅代替。
为了保护女儿,她又挨了一巴掌。
她庆幸自己多了个心眼。
在那群人商量时给芳姨发了微信,让她报警。
张叔把母女俩送回了酒店。
“未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后天下葬,你千万不要一个人来啊。”
“我知道,谢谢张叔。”
–
回到州城,天色已暗。
姜未染本想让芳姨带着可乐回家,自己留在江州。
但可乐被下午的场面给吓到,说什么都不离开妈妈。
她只能一同回来。
到达别墅时,姜未染看到了从客厅透出的光。
她们还在高铁上,裴赟则就打来电话,说他已经落地了。
换了鞋往客厅走,裴赟则闭眼靠在沙发上,茶几上还有半杯酒。
听到动静,他睁开眼朝她们看去。
“爸爸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不来帮妈妈……呜呜呜……”
小可乐说哭就哭,“妈妈被坏人欺负……爸爸却不在……”
她趴在芳姨身上哭得厉害。
裴赟则心头一紧,想来安抚,却瞥见隔了些距离、戴着墨镜跟口罩的姜未染。
“发生什么事了!”
芳姨乜了眼裴赟则,开口道:“这家人真的是……未染被她……”
“芳姨。”姜未染打断了她,“麻烦你帮可乐洗个澡。”
芳姨叹了口气,抱着孩子上楼。
裴赟则伸手去摘她脸上的遮挡物。
她原本瓷白的脸,已经红肿不堪。
满心的愤怒,让他恨不能马上去收拾那些欺负她的人。
他平时都舍不得用力的人,怎么能让别人这般对待。
“谁打的?”他的语气森然,感觉能把人给吃了。
姜未染抬起头,美眸水润欲滴。
“爷爷不在了,我和江州也就没了联系,就这样吧。”
裴赟则握紧了拳头。
他没能陪在妻子身边见爷爷最后一面,也没能在寒冷的洞穴里找到大东的踪迹。
这几天过得,真是糟透了!
–
姜未染慢吞吞地脱了衣服,对着镜子看了看腰伤。
以她受伤的经验判断,问题应该不大。
七岁前,她是个被严重忽略的孩子。
父母心情不好,就会拿她撒气。
言语羞辱是家常便饭。
她稍不听话,就会受到惩罚。
轻则不给吃饭,重则戒尺打手。
她觉得心疼,不是因为被打,而是因为让女儿受到了惊吓。
她打开莲蓬头,站在水流下。
身上终于感觉到了暖意。
想起过往,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水流声遮掩了她的恸哭,却遮不住身心的疼痛。
她从未这般无助过。
好像又回到了噩梦般的那天。
洗完澡,姜未染挪着步来到小可乐卧室,裴赟则已经在给她讲故事了。
她觉得很累,也就回房了。
故事讲完,小可乐却一点睡意没有。
“可乐宝宝,告诉爸爸,欺负妈妈的人是谁?”
想起下午的一幕幕,小丫头嘴角往下一撇,强忍着眼泪。
“我不知道是谁,他们都很凶,让妈妈给钱,还说妈妈是赔钱货。”
她疑惑地问:“爸爸,什么是赔钱货?”
裴赟则皱紧了眉头。
他听姜未染简单说过她出生在一个重女轻男的家庭。
只是他没想到,奔个丧还会被打。
要知道会这样,他再怎么都得赶过去。
“可乐,你不用理会别人怎么评论妈妈。你只要记住,妈妈是很优秀的人,知道了吗?”
小丫头笃定地点头。
“妈妈一直都护着我,才被打。”
她还是没能忍住眼泪。
裴赟则心疼地把孩子抱在怀里。
“对不起,爸爸没能保护好你和妈妈,以后我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
哄了好一会儿,孩子是趴在裴赟则肩上睡着的。
–
这四天,姜未染没睡过一个整觉,只是随便靠在什么地方眯一会儿。
现在,躺在床上的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裴赟则上床后,习惯性地从身后抱住她。
“嘶……”
他一愣,撑起了身子。
“身上也有伤吗?”
说罢,他掀开被子,撩起了她的睡裙。
后腰靠近臀部的地方,有大片青紫,触目惊心。
原来她遭遇的一切,比孩子描述地还激烈。
裴赟则去药箱里拿了药膏来。
“对不起,我没料到临时去美国,会这样……”
“我能理解。”她趴在床上,声音绵软又疲惫。
“后天我陪你回去。”
“嗯。”
“染染,你是不是小时候吃了很多苦,才会这么坚强。”
姜未染想了想,避重就轻道:“学舞蹈,都是一路摸爬滚打来的,这点小伤小痛不算什么。”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一阵沉默之后……
“我七岁前,父母对我谈不上喜欢,就……没什么感情。后来去了爷爷家,他把所有的爱都给我了。”
她笑出声,“我觉得爷爷重女轻男,正因为如此,家里的几个叔叔带着孙子上门吵了好几次。我爸妈也来过,让爷爷别把钱都花在我身上,求他也疼爱疼爱姜屿。”
姜未染突然想到了什么,敛住了笑容。
“我还有很要好的朋友,一直支持和鼓励我。”
裴赟则捕捉到了她表情的变化。
“所以,我没吃过什么苦,只不过感受了人生百味而已。”
这些事,是裴赟则第一次听,也是第一次感同身受。
不被爱,甚至被放弃的感受太深刻,让他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产生过怀疑。
“你的家人如果再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
“不会了,有的话我也能自己应付。”
“你怎么应付?”
姜未染没作声。
裴赟则的声音变得很低很温柔,“我只是想保护你。”
–
“爷爷,您别走!求您……”
“文韬!我爷爷要走了,你帮我拦住他呀!”
“求你们不要丢下我……”
“文韬哥……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
“染染……染染……”
姜未染喘着粗气睁开了朦胧的泪眼,裴赟则皱着眉的俊脸近在眼前。
“染染,做噩梦了吗?”
梦里窒息的感觉还未消退,绵密的痛感依旧遍布全身。
她被冰冷和绝望包围,没发觉睡裙已经湿透了。
“则哥,我没有爷爷了!”
强忍了这么多天,她终于崩溃地哭了出来。
像个孩子似的
裴赟则把她抱在怀里。
“呜呜呜……没有人会爱我了……”
他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后背,“你有我和可乐,乖,不哭了。”
卸下了故作坚强的面具,她终于露出女孩应有的脆弱。
裴赟则替她心疼。
–
哄了一会儿,姜未染终于停止了哭泣。
裴赟则给她换了干净的睡裙,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孩子那样。
等姜未染再次入睡,裴赟则拿了烟和打火机来到阳台。
月光如水。
氤氲烟雾中深邃的面孔,也如月光般冰冷。
裴赟则以为“wentao”这个名字不会再出现了。
结果,它还是如梦魇一般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