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今天的卷子給我,答好了明天早上給你,省得老師又看你鬧心,我看著都難受!”
藍蕊又跑了回來,把手伸過來,安然有點懵,啥卷子啊,自己書包裡只有半塊磚頭啊!
“不用了,我晚上自己答吧,以後這種作弊的事我不幹了,你幫我答算咋回事?
那不是自己糊弄自己嘛,真考大學的時候,你還能幫我答呀!
再說了,老師咋看我那是我的事,你跟著難受啥?”
藍蕊愣住了,沒好氣的回道:“安然,你要死是吧,說話這麼難聽呢!
咱倆從小在一起,上學一直是同桌,瞅老師看你那眼神,你臉皮厚不在乎,可我在乎!”
啊,怎麼是這樣,安然不由摸了下自己的臉,“我這小絨毛都長出來了,臉也不厚啊!”
看安然這死出,藍蕊氣壞了,跺著腳喊道:“誰稀罕管你,真是熱臉貼冷屁股,還隔著褲子,哼!”
看著藍蕊的身影消失在雪中,安然搖頭苦笑,看來,自己這學習還真是個事呀!
慢慢走到了衚衕盡頭,自己家那破舊的大門敞開著,小窄條的院子裡都是積雪。
正對著大門的窗戶亮著昏黃的燈光,那是爺爺奶奶的小屋,左手邊外屋地黑著。
站在大門口,安然不敢往前走了,門裡門外,門裡,是揪心,門外,是擔心。
從兜裡掏出金烏,看著兩指之間這黑褐色的雪茄有點打怵,這煙不得拱自己一個跟頭啊!
叼到嘴上,攏在大衣懷裡點著,一口煙進入肺子,安然立馬劇烈的咳嗽起來。
這尼瑪也太有勁了,趕上爺爺抽的蛤蟆煙了,一想到爺爺的蛤蟆煙,安然的眼睛溼潤了。
吐出一口煙,腦子裡那些痛苦的回憶,讓安然喘不過氣來。
安然五歲的時候,爸爸媽媽上山採蘑菇,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雨,繼而引得山洪爆發。
一行五人,被山洪捲走,第三天,在松花江下游的河汊子裡,撈出了五具慘白的屍體。
安然和兩歲的妹妹安馨成了孤兒,妹妹被大娘送了人,安然記得那是一對修鞋的夫婦。
開始的時候,還能在電影院門口看到妹妹,可憐兮兮的坐在修鞋攤後面啃冰棍。
每次安然都會衝上去,和修鞋的瘸子撕打一通,每次都會被賣肉的大娘薅著耳朵拎回家。
妹妹悽慘的哭聲瀰漫了安然整個童年,驅不散,揮不去!
沒過多久,妹妹一家突然消失了,有人說那對夫婦是鶴城人,怕安然來鬧,回鶴城了。
上一世,安然去了無數次鶴城,都沒有找到妹妹,這也成了安然最大的遺憾。
這一世,安然要早點去找妹妹,不管多難,也要讓妹妹跟在自己身邊,寵著,愛著。
五歲的安然被大爺收養了,無他,大爺家兩個女兒,沒有兒子。
安然是安家唯一傳宗接代的希望,於是,安然就成了戶口簿上的長子。
大爺是一機廠的八級焊工,後來評職稱成了國家高級技師。
帶了一批又一批徒弟,是廠子裡敢跟廠長拍桌子罵孃的元老。
廠裡分房子,大爺和廠長一個待遇,三室一廳的75樓,寬敞又透亮。
大娘在菜市場賣豬肉,脾氣火爆還不講理,市場的人都說大娘是孫二孃再世,開黑店的。
起初,安然也過了幾年好日子,大爺疼,大娘寵,兩個姐姐輪班哄,安然就跟泡在蜜罐裡。
可好景不長,安然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牛逼的大爺居然又撒下了種子,大娘神奇的懷孕了。
家裡激烈的爭吵後決定,去農村爺爺奶奶那生下來,是男孩就交罰款,是女孩就送人。
結果可想而知,小弟弟橫空出世了,鬧心的事也跟著來了,落不上戶口。
在高人指點下,爺爺奶奶進了城,和安然一起回到了老戶口簿上,從此,住進了破土房。
而大爺家戶口簿的長子,自然變成了剛出世的小弟弟。
交換的條件是,大爺答應撫養安然到18歲,今年是最後一年,安然正好18歲了。
爺爺靠收廢品維持這個家,三輪車走遍了冰城每個角落,沙啞的吆喝聲貫穿了安然整個少年。
奶奶在安然父母過世那一年悲傷過度,雙眼致盲。
來到城裡以後,居委會給奶奶找了個活,在家給火柴廠糊火柴盒,一天賺個塊八毛錢。
安然的記憶裡,爺爺經常蹲在院子裡抽菸,那嗆人的煙味順著窗戶縫直往屋裡鑽。
奶奶就會扯著脖子喊:“少抽兩口吧,那肺子都燻黑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爺爺開始咳嗽,人也一天天瘦下來,很快就成了細麻桿。
後來,奶奶偷偷攆安然去找大爺,安然跑到大爺家,把爺爺的情況跟大爺學了一遍。
大爺吧嗒著小菸捲不說話,大娘狠呆呆的瞪著安然,那眼神就像她手裡握著的剔骨刀。
安然哭著跪了下來,磕破了額頭,大爺才終於點了點頭。
第二天帶爺爺去了第一醫院,檢查的結果是肺癌晚期,會診完給出了兩種方案。
第一種就是手術,當時就被排除了,爺爺那身體條件,根本就上不了手術檯。
第二種就是轉院,去北京腫瘤醫院重新檢查。
從醫院回來以後,大爺家的門就再也敲不開了,爺爺從此沒摸過煙盒子。
“吱呀!”
院子裡傳來開門聲,爺爺咳嗽著出來進倉房撮碎煤塊,安然這才發現臉上都是淚。
把菸頭扔到地上,安然在臉上抹了一把,快步跑進院子。
“爺,你咋又起來了,快給我,你進屋吧!”
“沒事,這點活爺還能幹,你進屋吧,你奶給你煮元宵了,青紅絲餡的,可甜了!”
安然硬是搶過了撮子,爺爺笑笑回身進了屋,哎,爺爺這撿的都是石頭,也沒多少煤呀!
費了半天勁,安然才挑了一撮子煤塊,進屋壓到了爐子裡。
打開二道門,進了屋,奶奶豎起耳朵聽了聽,笑著喊道:“大孫子,快過來吃元宵!”
“奶,我自己來,你別動彈!”
看著奶奶轉圈都是火柴盒,安然心裡更難受了,火柴廠都開不出來資了,早就不收活了。
是居委會王阿姨可憐奶奶,自己掏腰包收奶奶的活。
炕桌上放著小燜鍋,邊上放了兩個小碗,安然咬著嘴唇打開蓋,十幾個元宵泡在麵湯裡。
安然打了個嗝,笑著說道:“奶,我剛才在胖子家吃豬肉燉粉條了,撐壞我了!”
奶奶的笑容僵住,顯得很失落,安然趕緊又說道:“奶,我吃兩個,多了就浪費了!”
把元宵分開盛到兩個小碗裡,安然夾了一顆放到嘴裡,哎,以後誰會用青紅絲做元宵啊!
“奶,真甜,張嘴!”
奶奶張開嘴,僅存的幾顆牙讓安然心裡堵得慌,轉過頭使勁呼了口氣。
“跪下!”
奶奶的聲音在腦後響起,安然錯愕的回頭看奶奶,奶奶的臉陰的嚇人,安然端著小婉跪了下去。
爺爺推門進來,看見跪在地上的安然一愣,說道:“老婆子,這是咋地了?”
“咋地了,問問你那寶貝孫子!”
“爺,我也不知道犯啥錯了!”
“還嘴硬,他爺,摸摸他兜裡有沒有煙!”
安然腦袋立時大了,因為這個呀,至於發這麼大火嘛!
“奶,我就抽了兩口!”
安然沒用爺爺翻,自己把煙掏了出來。
“你爺抽了一輩子這玩意,最後咋樣了,你還不長記性,是不是氣死奶奶你就高興了!”
“奶,我錯了,以後我不抽了還不行嘛,我這不是……那啥嘛!”
安然差點說走嘴,自己回來這還不到半天,還沒搞清啥狀況呢!
“他奶,行了,大孫子不是知道錯了嘛,我把這害人的玩意燒了,你可別生氣了。”
聽見爺爺拿著煙出去了,接著聽見爐蓋子響,奶奶臉上才緩和了下來。
“奶,咱快吃元宵吧,一會就涼了!”
奶奶慢慢嚼著元宵,安然心裡算舒服了點。
“大孫子,別怨奶奶管的嚴,你爺這樣了,咱家又這條件,哪管條件好點,抽點好的也成。
可這嗆鼻子的味,奶奶一聞就知道不是啥好煙,肺子都燻黑了。”
門推開,爺爺走了進來。
“煙我燒了,被子我也焐好了!”
“爺,我自己焐就行,咋老拿我當小孩呢,我今年都18啦!”
“18,18,你大爺馬上就不養你了,爺這身體又這樣,哎,哎……”
“爺,你別老唉聲嘆氣的,他都兩年不給咱錢了,咱不也熬過來了,怕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