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昕微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抱着手臂,看着群殴现场。
就好气!任谁被抢了怪都开心不起来吧?
好歹留一个半残给她打打呀!
梁存奕死挡活扯的好容易瞅到个空子从一个大妈的胯下钻出来,顾不上小厮,没命地往外跑去。
顾昕微眼睛一亮,赶紧追了出去,门口遇到拎着菜刀闻讯赶来的厨娘,素白的小手一指,厨娘大眼一瞪提着刀杀将出去。
于是今天京郊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们,又一次开了眼界。
只见一个浑身肥肉的四五十岁的大妈拿着刀,追砍一个衣不蔽体的男人,一连追出去十几里地。
梁存奕连滚带爬疯狂逃窜,摔进雪地里都顾不上疼,爬起来就继续跑,鞋子跑没了,赤着脚飞奔,此时此刻什么都比不过命重要。
顾昕微在干嘛?
她让庄头迅速地套了辆车,跟在他们后面看热闹呢!
吴妈妈和芸枝最初还劝她不要凑上去,可后面看得实在精彩,直接把顾昕微挤开门帘位置,两人看得是津津有味,喝彩不断。
还能不能有点主仆尊卑了!被挤到一旁的顾昕微气结,撩了窗帘想让凉风吹吹,消消气。
结果……
“苏清泉!”
那个纵马从她车旁经过的男人不是苏清泉又是谁?
他闻声扯了扯缰绳止住马儿,看向窗边笑靥如花的女子,又是她!
为什么每次看到他都可以笑得那么灿烂?有那么开心吗?
“你又要去哪里赏雪?”这是个雪景深度爱好者吧。
他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瞥她一眼,黑眸又清又亮却充满了疏离之感,眼底带着冰凉的寂静。
不回答她,没关系啦。至少他为她留了步,她就很满意啦。
“对了,谢谢你啦。”
他挑了挑眉。
真是会长啊,连眉毛都那么好看。顾昕微示意了下前面被追杀的梁存奕。
无聊。苏清泉不再理她,轻轻地一拉绳子,黑马像箭一样飞驰开去,很快雪地里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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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重瑞寺一片宁静。
积雪的大殿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溜,在月光下闪着冷冷的光。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屋顶上掠过,几个起伏直达禅房深处。
他在房门前静静地站了几息,然后推开门。
一灯如豆,老和尚穿着素色僧袍坐在那里,除了手里数着的念珠,室里别无动静。
男人径直走了进去,老和尚睁开眼,看向那个冷淡的男子,“你终于来了。”
“你在等我?”苏清泉的声音干净清澈,如同冬季深山里的山泉,在冰封下静静地流淌。
“我等了你二十五年。”老和尚的嗓音无力而苍老,“当年我做下的事,早就料到有今日。”
“告诉我,谁让你做的。”
“我既做了,就不会说。”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苏清泉,“你很像你的曾外祖。”
一柄利剑悄无声息地架到了和尚的颈间。
“阿弥陀佛。贫僧当年没有说错,你真的是杀星入命。”他看了看那银白的剑身,“施主,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苏清泉冷笑,“什么岸?谁的岸?你也配劝别人回头是岸?”
和尚似乎被他问愣了,怔了半晌,“是呀,谁的岸呢。”
“说说当年的事情。”
“当年贫僧受人之托去宣武侯府给一个刚刚出世的婴儿算命,不论算出来结果是什么,都要说婴儿克父克母克全家,宣武侯就会厌弃于他。”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要这样拐弯抹角?”
“恕老纳无法相告。”老和尚用舔灯棒把油灯挑亮,“当年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你真是杀星入世,如果不能杀你,这世上会有无数的生命因你而死。”
苏清泉冷笑着,掌中利剑又稳又准地架着,纹丝不动。
“所以我照实说了,而宣武侯果然对你恨之入骨。如果不是侯夫人拼死护你,只怕那天你就要命丧侯爷之手。”
“这些我都从母亲旧仆口中知道了,说点我不知道的。”
老和尚用力地吸了口气,“背后之人权势涛天,既然你已经被你母亲送走……何必又回来趟这诨水?”
“说。”他的剑刺进和尚的肌肤,让他痛却不会让他死。
“我要说的都说尽了,施主,请多保重吧。”老和尚慢慢地闭上眼睛。
苏清泉伸手在他脖颈间探了下,已然失去起伏。
他收起剑走出屋外,拿出棉帕把剑上的血迹擦掉,该说的都没有说,人却死了。
“晦气!”一把掷下棉帕,飞身离去。
大开的房门,那盏油灯失去了挑灯人,一阵风来,灭了……
定远侯夫人疯了的消息,第二天在京城如同野火般烧了起来。
听说,侯夫人因为夫君与表姐有染,将表姐推下水害她小产。
听说,侯夫人对侯爷大打出手,将他的头都打破了。
听说,侯夫人雇人将侯爷剥了个精光挂在城门上。
又听说,侯夫人拿着刀将上门道歉的定远侯追砍出几十里地,把定远侯砍得去了半条命,现在还躺在床上生死不知。
这下子京城里不论是豪门大族还是平民百姓都炸了窝,见面第一句话,不再是问吃了没,而是问:“你听说了吗?”
大家对定远侯夫人的彪悍事迹听得津津有味聊得热火朝天,各式各样的流言满天飞,都说她是因爱生恨发了疯。
还有说她因为相貌丑陋,对夫君貌美的表姐嫉恨不已,才编造出这样不堪的传闻,把表姐给逼去城外庄子。
据说定远侯太夫人见到孙子被伤成那副惨样,气得差点要进宫找皇上说理去,最后被众人苦劝住,丢下一句:“家门不幸,娶妻不贤。”晕了过去。
更有甚者,说侯夫人拿刀把定远侯砍成了八块……
这个传言太离谱大家都不太相信,如果死了,定远侯府怎么可能还没挂白?
是啊,还没挂白,真是可惜了呢。
顾昕微小心地把炭炉上烤得炸开的板栗捡下来,用锦帕裹了揉搓,然后催着说书丫头芸枝,“然后呢?然后呢?”
“小姐,你还有闲心听这些,现在京城到处都在传你是疯魔了,砍伤夫君气晕太夫人,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芸枝对小姐现在的处境真的是又急又气。
明明是梁存奕不做人,怎么反倒连累她家小姐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