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大病初癒的皇帝陛下並未立刻去探望景國太子蕭衍,而是在禁軍的護衛下去了城外的伏玉山上慈雲寺中。
皇帝生母,太后江氏便住於此處。
楚寧過去的時候她正在寶殿中為先帝誦經祈福,跪在蒲團上手捻著佛珠,面前是恢宏的佛祖金身。
香火繚繞而上,於悲憫眾生的慈悲像中迴轉。
楚寧也跪了下去,身後的殿門緩緩闔上,厚重的聲音在這空曠的寶殿中格外清晰。
楚寧抬頭,看著在香火中漸漸模糊的佛像,緩緩開口,“母后,兒臣有一事一直未明。”
“何事?”
太后仍捻著佛珠,微微闔著的雙眼平靜無波。
“母后究竟愛誰?”楚寧轉頭看向她,“或者說……母后可曾愛過人?”
太后終於睜開眼,她看著楚寧,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你這是發的什麼瘋?是又在沈時寒那兒碰了壁了?哀家說過,沒有本事便少來我這處晃,看著糟心!”
意料之中的話,楚寧並不訝異。
在她十多年的記憶中,類似的話並沒少聽。
甚至,還有更過分的……
楚寧笑了笑,又換了個問題,“前幾日兒臣於城樓遇刺,母后可知曉?”
“知曉。”太后重新闔上眼睛,手裡捻著的佛珠未停,“江冀那日接到你的旨意便來問了哀家,哀家雖不知你想做什麼,但刺客一事是遂了你的意的。後面刺客又是怎麼來的,你該去問問你的好丞相沈時寒。”
說完,她似想起什麼,手中佛珠驀然停止。
“哀家聽江冀說了,蕭衍幫你擋了一箭。看來,那幾年你護著他倒也不冤。雖然計劃有變,但是他對你的情誼倒是不變,一切不正如你預料中的在走嗎?”
“現下,你不去與他敘舊,來哀家這裡幹什麼?”
楚寧道:“兒臣在想,那刺客究竟從何而來?”
太后聞言笑了,“不是沈時寒便是你那個好弟弟蕭衍,難不成,會是哀家嗎?”
日光從稀疏的窗格中透了進來,楚寧垂眸,看著地磚上斑駁的光影,輕聲問,“不會是母后嗎?”
太后冷笑出聲,“若是早幾年,哀家知道你這般沒用,倒是會如此做。但是如今,哀家老了,只能倚仗於你,又能如何呢?”
“說到蕭衍,哀家倒是要提醒你幾分,苦肉之計,也不全是你一人會使。”
說完,她沒再看楚寧一眼,徑直起身走了出去。
殿門大開,秋風一瞬間湧了進來,有一片金黃的落葉,打著旋兒落在楚寧跪著的蒲團邊。
她撿起來,好生捧在手心裡,直到下山看見沈時寒,再將它輕輕放進他手裡。
她抬頭笑,眼裡盈著一滴淚,“沈大人,你有沒有愛過人?”
沈時寒搖頭,從侍衛手中接過大氅,輕輕披在她的身上。
“天涼,陛下久病初愈,還是多看顧些自己。”
沒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她失落地垂下頭去,正瞧見那片落葉自他手心緩緩落下。
雨後的青石板上還蓄著積水,它正好落於積水當中,晃晃悠悠,如同漂泊無依的浮萍。
楚寧鼻頭微微一酸,那顆淚便落了下來。
再抬眸,澄淨的雙眸卻瞧不出一點淚意。
她說,“走吧,沈大人,景國太子還等著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