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不亮的时候,大妞便背着一个背篓,拿着一把镰刀过来了。她没敢敲门,怕打扰谢天休息,只是蹲在院门口等着。一直等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院门吱呀一声打开。
大妞欣喜的站起来,回头却看到了周景衣。
“嫂子啊。”大妞有些失望。
周景衣愣了一下,“大妞,你……有事?”
“没。”顿了顿,大妞又道,“我找我哥。”
周景衣笑道,“你哥还没醒呢,有啥事儿,跟我说吧。”
“不了,我在这等着好了。”大妞道。
周景衣摇摇头,道,“进去吧,把你哥喊起来。我去下地干活了。”
大妞答应了一声,进了院子。周景衣回头看看她,笑着扛起锄头走了。大妞关上院门,一溜烟儿的跑进堂屋,小心翼翼的推开东屋的房门,看到了还在呼呼大睡的谢天。
走进去,带上门,大妞来到床边,安静的等着。
谢天翻了个身,又眯瞪了一会儿,忽然一愣神,睁开了眼睛。看到大妞,谢天笑了一声,打了个哈欠,道,“这么早。”
“哥,不早了,天都亮了。”
谢天揉着眼睛坐起来,又打了个哈欠,道,“院儿里等我,我穿衣服。”
大妞嗤嗤的笑了一声,转身来到院子里,蹲下来,拿着镰刀在地上随便乱画着。等到谢天洗漱完毕,走过来,大妞才一脸期翼的抬头看着谢天。
谢天朝着大妞招招手,领她进了屋,关上门,这才说道,“想习武呢,哥可以教你。不过,你要记住,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我教你的。”
“为啥呢?”
“因为……因为……”谢天呆了呆,道,“因为哥不想惹麻烦。”
……
周景衣发现所谓谢家祖传的“方子”,其实也不顶用。已经连续喝了七八天了,自己的胃,依然有些不太舒服。
“不喝了,一点儿用也没有。”看到谢天又送来茶水,周景衣抱怨了一句。
“别急啊。”谢天道,“坚持一个月,肯定有效果的。我都泡好了,放了好多糖,不喝就浪费了,糖那么贵。”
周景衣无奈,也是渴了,便不再跟谢天计较。茶晾凉了,喝上一口,又看向谢天,问道,“修炼的如何了?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特别的感觉?”
“就是有没有察觉到经脉中有真气?”
谢天摇头,道,“对了,你那个发亮的珠子呢?是什么东西?挺好玩儿的。”
周景衣想了想,道,“不要着急,普通资质,修炼一两年,才有可能察觉到真气的存在。你的资质……嗯,也就是一般,慢慢来就好了。”说着,从怀里摸出那测灵珠,看着它,叹道,“这是测灵珠,用来测试资质的。”
“我看看。”谢天说着,伸手拿过那测灵珠,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奇道,“咦?怎么不亮了?”
周景衣瞪着眼睛,一脸茫然。
谢天又道,“你整天揣着它干什么?”
揣着测灵珠,当然没有什么用。周景衣一直带着,也不过是一种类似“纪念”的心思罢了。她没有回答谢天的问题,只是傻傻的看着那测灵珠,一脸的难以置信。
谢天把测灵珠还给周景衣,起身道,“天儿够热的,秋老虎也咬人啊。差不多早点儿回去吧,别太累了。”说罢,转身离开。
周景衣看着谢天的背影,呆了一阵,再看看手中的测灵珠,脸上露出一抹哀伤。
莫不是自己看花眼了?
亦或是太想重新修炼,所以……出现幻觉了?
拿着测灵珠,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这说明,他根本就不适合修炼。很可能穷极一生,也达不到炼气十层……
周景衣忽然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似的,整个人都没了精神。看一眼田里快要成熟的白谷,和白谷间又露出头来的杂草,也没有力气去干活了。
一直枯坐了很久,周景衣才叹一口气,拿起锄头,继续锄草。
时候不早,周景衣扛了锄头回家。刚到院门口,就嗅到了厨房里传来菜香。谢天听到开门声,在厨房里嚷嚷,“饭快好了,赶紧洗洗手。”
周景衣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来到井边,洗手洗脸。谢天走过来,递给周景衣一条毛巾,道,“正是饱籽儿的时候,地里的草不能耽误了,你干了一上午了,下午我去吧。再过几天,还要打场,到时候忙着呢,不能指望你一个人。”
周景衣略一迟疑,应了一声。
下午谢天下地干活,周景衣则去了三刀镇。
把谢天的事情跟陈煜说了,“难道真的是我产生幻觉了?”
陈煜笑笑,道,“别想那么多了。福祸相依,他不是天才,未必是坏事。你可以安心守着他,守着家里的田地过日子了。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福什么福。”周景衣的心情不太好。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丈夫勤快、脾气好,长得也俊俏。对你又是极好。难道还不够吗?”陈煜笑道,“又勤快又好脾气又俊俏,若是再有本事……那么完美的男子,岂能看得上你?”
周景衣苦笑,低头叹气。
陈煜笑着给周景衣倒杯茶,又道,“我看你丈夫真是很好啊,姐姐我自问姿色、身材,都是一流。可他呢?第一次见我,竟然都没有多看一眼。不像许多男子,纵然嫌弃我这般身份,也难免在我身上流连。”说着,陈煜又叹道,“唯叹可能是个天阉,倒是……”
“咳咳。”周景衣咳了一声,道,“不是啦。每天早上,我都看到他……你这茶不错,味道挺好的。”
“哦,这样啊。不是就好,好得很。”陈煜大笑,“那就赶紧生个孩子,攒点儿钱,翻盖一下房子,一辈子就算是安生了。”
周景衣干笑一声,道,“安生?弱肉强食的世道,不会武,没有本事,注定早晚要被人欺辱。到时候……”
“天有天道,蚁有蚁道。”陈煜道,“莫要苛求太多。”说到此,陈煜拿起一件衣服,继续穿针引线,“其实啊,姐姐我真的很羡慕你,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家,比什么都好。可不要钻牛角尖,学我那师兄……”想到那个瘫了的师兄,陈煜的心情便有些低落。
周景衣知道陈煜说的也是道理,沉默了片刻,又道,“姐姐如何打算的?就这么一个人过下去吗?”
陈煜开玩笑道,“不然呢?要不,你把你丈夫让给我吧。我不嫌他窝囊。窝囊也挺好,没那么多事儿。”
听陈煜开玩笑,周景衣的心情好了一些,也开玩笑道,“怎么?姐姐莫不是想男人了?”
陈煜微微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活,看着门外的天,道,“只是想有个家,有个依靠。”呼出一口气,又道,“这里是我家,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可这里也只剩下我自己了。没有家人的家,已经不是家了。每天晚上睡前,看着这空荡荡的宅子,心中凄苦,妹妹怕是无法体会的。”
周景衣叹气,却是不知如何安慰。
陈煜忽然一愣,看向周景衣,道,“妹妹家中,房屋破旧,甚至还漏雨。倒不如干脆搬来我这里吧?我这里虽不是大宅子,但你们一家,倒也住得下。也算是陪陪姐姐了。”
周景衣有些意外,想了想,道,“陪着姐姐,我自是没有意见。只是家里还有几亩薄田,怕是不太方便。”
“农家田地,就是鸡肋。发不了财,饿不死人,不如不要种了。我跟赵家三小姐,有些交情,让她帮着谢天找个差事,忙上几个月,顶的上田里一年的收成了。你就跟我做点儿散活,日子也过得。”
周景衣沉默片刻,道,“那……我回去问问他吧。”
“要得要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总是要问问家中掌柜的。”陈煜笑道。
“总要尊重一下他的意见。”周景衣道。
陈煜点头,两人又聊了一阵,周景衣才回了家。
晚上睡觉之前,周景衣跟谢天提及陈煜的建议,谢天愣了一会儿,大摇其头。“不去不去。”
“怎么?”
“这里挺好,自由自在。给人打工,看人脸色,我不喜欢。”说罢,谢天翻了个身,蒙上脑袋睡觉。
周景衣转脸看看谢天的后脑勺,也不知在想什么,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一脸的好奇。良久,打了个哈欠,也背过身去,安心睡觉。
翌日,周景衣原本打算早上去找陈煜,老母忽然拉肚子,谢天一个男子,照顾不便,周景衣只能留在家中。等到下午,老母不再拉肚子了,周景衣才去了三刀镇。把谢天的态度跟陈煜说了,陈煜明显有些失望。不过,她倒也看得开,只是哈哈一笑,道,“我就是提个建议,不愿意就罢了。我一个人也习惯了。”
“他……”周景衣看陈煜难掩失望的眼神,心中不忍,又道,“他就是欠收拾,我回去揍他一顿,他定然会同意。”
陈煜笑着拉住了要回去的周景衣,道,“没事儿,别看人好说话就欺负人。”
两人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拍门声。一个男子,在院门外嚷嚷,“小贱ren!开门,哥哥来了。”
陈煜脸色一黑,咬着牙关,怒道,“这泼皮又来了。”转身进屋,取出一把长刀来到门口,“姓汪的!你是作死吗?”
“呦呵,二哥,这小贱ren又拿出刀来吓唬我们呢。”另一个人说道。
显然,外面非只一人。
那汪二哈哈一笑,道,“来来来!开门!看看是谁作死!你夫君我刚从高人那学了几招,正好拿你试试手。”
“嘿嘿,陈煜!识相的,就老老实实的做我二哥的小妾,莫要等到人老珠黄没人要了,到时候再来求我二哥纳了你。”
陈煜气的满脸通红,骂了一句,“混账东西!”拉着周景衣,低声道,“先进屋,别理他们。”
“别走啊!哈哈,二哥,还有个妞儿,也是漂亮的很啊。二哥的三房,也有着落了。”
那汪二哼笑一声,嚷道,“陈煜!别不识好歹!你们这种人!要么就是做皮肉生意,要么就是嫁人做妾。最不济的,大街上做乞丐。二哥我能看上你,你就谢天谢地吧!你也别想着嫁入豪门大宅子。这世上,如你们这般的人多了去了,比你年轻的一抓一大把,哪个有钱人能看得上你?赶紧开门!把二哥我伺候舒坦了,二哥有赏!”
陈煜关上了堂屋门,却关不住外面的胡言乱语。呼出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看周景衣,苦笑道,“隔三差五的过来,我也习惯了。你且在这里待着,等上一阵儿,他们走了,你再回家。”
周景衣答应一声,听着外面下流言语,跟陈煜聊着修行时的事情。一直过了许久,外面消停了,周景衣这才跟陈煜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两人相视一笑,笑的都很勉强。
周景衣起身告辞,刚走两步,忽然一愣,回头看着陈煜,道,“姐,谢天不愿意搬来,你可以搬去我们家啊。”
陈煜笑道,“你家就两间卧房,你老母亲住了一间,你们两口子一间,我住哪?”
“让谢天睡柴房。”周景衣笑道,“咱们俩睡东间里。”
陈煜苦笑摇头,“算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丈夫又纳了一房妾室呢。”
周景衣开玩笑道,“你若愿意,就嫁给他,咱们一起也有个伴儿。”
“行啊。妹妹盛情相邀,我也不好拒绝。”陈煜笑道。
周景衣叹一口气,也不当真,又道,“或是卖了你这个院子,在我们柳家庄子再买一处宅子。”
陈煜笑问,“怎么?我同意与你做姐妹了,你却岔开话题了?莫不是吃醋了?”
“嗐,不要开玩笑了。”
“好吧,不说这个了,那几个泼皮大概是走了,你也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