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此時湖州地區並非如世人謠傳中那般戰事正酣,如今雙方正處在僵持階段,各自緊張籌備著。
這卻是史大哥對我說的,其實我根本就沒看出來緊張籌備緊張在了哪裡。
街市上喧囂繁華,熙熙攘攘,來往路人一派泰然之姿,似是處在太平年間,並無戰事煩心。
史大哥原是一直忙著,無暇來顧及我的,然而今日攜我來這街市上玩,算是應了當日在馬車上之諾。
我滿心歡喜的走在史大哥前面,臉上戴著方才買的崑崙奴面具,又蹦又跳,心下激動難以平復。
不用跟著大隊人馬,只史大哥與我兩人,饒是看上了什麼只需跟史大哥說一聲便能拿到手,哪裡像師父那個小氣巴拉的壞和尚,我想要些什麼必得軟磨硬泡許久,還不定可得手。
然而不知為何,雖覺得師父較史大哥器小,一想到師父,鼻子卻仍是酸酸的,眼淚欲奪眶而出了。
史大哥見我腳步漸緩,上前又看到我眼淚汪汪,便問道,“這卻是怎麼了?”
我道,“我已經許久未見師父了,很是想念,忍不住要哭。”
史大哥道,“你這小子,怎的又哭了,堂堂一個爺兒們,哪能總是這樣淌眼抹淚的。瞧瞧這是什麼?”
我睜開眼,卻是一串一般大小的渾圓紅果子,面上掛著一層薄薄的晶瑩剔透的糖衣。
史大哥道,“便來嘗一個?”
我心裡咯噔一下,這東西我在汴梁曾見過,那小販一串串整齊列在一個草紮上來賣,師父說那紅果子是有毒的,專用來毒小孩兒,小孩兒吃了那果子,就昏睡不醒,到了晚上那小販便來偷了那小孩兒去賣。
如今這番光景,史大哥卻是要做什麼?我不是已經被他們抓了麼?
心下想著反正已經被抓了,橫豎都是砧板上的肉,不如問個明白,便道,“這玩意兒是什麼,能吃麼?“史大哥笑道,“你這童子竟未吃過這個?這是冰糖葫蘆,這兒的雖不似北方那般脆甜,味道也是好的。”
見我猶疑,又張口咬了一個,大嚼起來。
我探頭過去咬了一個下來,張口一嚼,滿口皆是甜酸香脆。
一瞬間,我似是明白了些什麼。
抬手一抹淚,咬牙低聲憤憤道,“師父這壞和尚,虧得我如此掛念,竟然又騙了我!這糖葫蘆才不會教小孩子昏睡!”
遠在千里之外的師父忽然重重地打了一個噴嚏。
史大哥道,“這方像個爺兒們麼,哭什麼,白白叫人看了笑話去!”
正說著,忽聽得有人喊,“史大爺!史大爺!”
回頭一看卻是一青巾小廝不顧路人詫異眼光,匆匆跑來,打手作拱道,“大爺快些回去,上頭道是有要事相商!”
於是我又回到了美名其曰客居之所實乃幽禁之地的小房間裡,門外重重把守,叫人沒得見了心煩。
然而我總是可以往好處去想,若是有刺客,有這樣多的護衛守著小爺,小爺必定毫髮無損。
房中寂寂,卻有一張放了文房四寶的案几,這些天來閒著無聊便用筆在那宣紙上信手畫畫,竟也不覺寂寞。
我端坐在案几旁的墊子上執筆胡亂塗鴉,正樂在其中,忽聽得有腳步聲,有人魯莽推門進來,卻是沈四哥帶眾人進來,匆忙間便有兩人上前將我捺住,幾是拎著我走出去。
我毫無招架之力便被縛了繩索又被堵上了嘴,這些人全是我所未見過的,並非暗梟中的黑衣人。眾人行色匆匆,神情嚴峻,不知為何。
惶惑間又被塞進一輛牛車之中,共有三四人與我擠在這窄小牛車裡,氣息渾濁,叫人呼吸不得順暢。
一人道,“可恨那賊子,佯裝攻打平江,趁我軍不備,竟調兵進軍應天,他使出如此奸計,便不能怪我等用出這般下作手段了!”
另一人道,“沒得數落自己,是他先不仁,我們也只好不義,這手段哪裡下作,分明是主上英明!”
又有一人道,“如今陳石汪等四將軍已被俘虜,軍隊已至城外之三座橋,加之那賊子忽然出現,形勢堪憂啊!”
初開口的那人道,“不必憂心,主上早已叫天麟將軍兵分三路阻擊敵軍,帶我們將這童子帶去,局勢便會大改了!”
那兩人望著我齊齊舒了一口氣笑道,“是了是了。”
一頭霧水的我彼時並不知道與沈四哥一同來的那些魯莽之人正是誠王左右親兵衛,知悉軍中密報,雖非大將,然很受軍中人敬佩,之所以不顧身價親自匆匆來綁我一小童子,便是因著戰事告急,他們將要把我綁到城牆上去與那吳王談判。
然而我正在思索的是,究竟為何蘇白白這等重要,叫那黑衣人不遠千里尋找,有能叫戰情大變,何其怪哉!
那車雖是牛車,但速度極快,那青牛雙角鋒利,如刀鋒般閃亮,似是戰牛。
師父曾經說過,戰牛力大無比,閒時好生餵養可使拉車,戰時在其尾點火,放將出去,一頓胡亂衝撞,待城外將士死傷慘重之時再大開城門出城迎戰,管把敵軍打得落花流水。
我心下一喜,如此看來,有這戰牛此戰便十拿九穩是贏了,不定還用不上我假扮的這個蘇白白。
不多時那車便停了下來,我依舊被拎著,那人抓著我的後領,衣襟一緊,我的脖頸便被扼住,呼吸不得。
因著脖頸被扼住,我白眼翻翻,好不難過!終於那人鬆開手來,我終於張開大口呼吸,睜開眼時卻被嚇了一大跳!
此時我正被綁……準確的說是被掛在高達十幾米的城牆的豎竿之上,似乎一陣風吹來便能將我吹落城牆去叫我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