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英也不傻,自然不会认为上次那件事李景升能就这么轻易过去。
也知道这场酒说是交朋友,实际上和鸿门宴没什么区别。
他当时之所以答应赴宴,自然不是真的单纯为了天香阁里的清倌和歌姬。
嗯,绝对不是。
你李景升要面子,我陈英难道就不要面子的吗?
他自顾自找了个座位坐下道:
“咱们约好的是酉时赴宴。”
“现在才戌时七刻,怎么能算是迟到呢?”
“分明是几位来得早了。”
李景升闻言愣了一下。
陈英的话自然是没什么毛病的。
确实是李景升几人早到了,不算他们迟到。
但是问题就在于,他们几人不是郡公就是郡侯,在大明谁不敬他们三分?
可陈英和余珩竟是让他们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蓝斌忙打圆场道:“算了算了,英哥儿说的也没错,确实是咱们早到了。”
徐增寿也笑道:“是啊,咱们怕道路拥堵,便早出门了一会,谁知府尹大人发行那新出的条文之后,竟是真的做到了道路通畅,所以怨不得英哥儿和余公子来得晚了,是咱们来早了。”
汤醴也附和道:“徐二哥说得对。”
“以前我出门,往往都要在路上堵大半个时辰,到这天香阁就得一个时辰,可今日没堵车,半个时辰就到了。”
“余大人颁布的这个条文确实极好!”
余珩听得眼前一亮,连忙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省下的时间还够我和如烟姑娘多待一会呢。”
耿璿嘿嘿奸笑着。
如烟姑娘便是他每次来天香阁必点的姑娘。
余珩得意道:“其实这是英哥儿给我爹的建议,全程也都是我们两个操办的。”
“哦?”众人顿时来了兴趣,连忙看向陈英道:“竟是英哥儿的手笔?”
“不得了不得了,英哥儿如此年纪便能为民谋福,将来必定大有作为。”
陈英谦虚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经过上次的事情,陈英在几人心中自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区区一个升斗小民,竟敢与堂堂郡公斗智斗勇。
如今又将应天府的交通梳理的井井有条。
这让几位武将之后都不由得心生好感。
当然,李景升除外。
他本是想给陈英一个下马威。
没想到却又让他无形中在众人面前露了脸。
随着陈英和余珩落座,当即便有两个歌姬坐到了他们身旁。
不过要说这天香阁和那花船确实不一样。
那花船上的女子一个个都如饿狼一般,见到男子恨不得就开始施展十八般武艺。
可这天香阁就不同了。
这里的女子举手投足之间不但略显妩媚,甚至还刻意避免与顾客有肢体接触。
而且动作表情自然,全然不似那日花船上歌姬的拙劣演技。
陈英身旁的女子喂他喝下一杯酒后,李景升站起身来道:
“既然人都到齐了,这场酒局是本郡公发起,理应由本郡公带个酒。”
说罢。
李景升便一手举着酒杯,另一只手提着精致的酒壶,开始逐个敬酒。
首先便是陈英。
李景升举着酒杯道:“英哥儿初来乍到应天府,便能与我等同桌共饮,哈哈哈,好大的面子!”
闻言,刚刚活跃起来的气氛顿时又凝固了下来。
徐增寿缓缓开口道:“李郡公这场酒可是你摆下,并且主动请了英哥儿的。”
“既然人请来了,就不要说这些让大家都不开心的话。”
李景升讪讪笑道:“徐二哥说的是,呵呵呵,是我失言了,失言了。”
虽然李景升话是这么说。
但是却一点意识到错误的样子都没有。
陈英心说这话是说我家境低微,不配和你们同桌喝酒呗。
呵,躺在先辈功劳簿上享福的货色!
陈英端起酒杯站了起来,笑呵呵地和李景升碰了一下,仿佛根本不在意他说的话一样,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就在李景升以为这话发挥了作用时,却听陈英说道:
“是,我陈英确实是无名之辈。”
“但是敢问李郡公,若非当年岐阳王跟随当今陛下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焉能有如今的曹国公府?又焉能有你李景升位列郡公之位?”
“我陈英没有这么好的命,没有父祖的功荫可以承袭。”
“但是我不认为这场酒局,我没有资格落座。”
“你李景升可以靠着父亲的功勋高高在上,我陈英未必就不能靠自己,挣出个官身爵位来!”
他还想再喊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却又觉得这话好像有些犯忌讳,便就此作罢。
在座的几人都是热血少年,再加上都是武将之后,哪个不向往金戈铁马?
再加上陈英慷慨激昂的演讲,顿时热血沸腾!
若是陈英当真是个籍籍无名之辈,说出这番话来自然会让人觉得不知天高地厚。
可他短短两日便将应天府的道路梳理的井井有条。
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觉得陈英这是在说空话。
反而觉得他志向高远。
听着陈英豪气干云的话,一向与李景升不对付的蓝斌率先拍案道:
“说得好!”
“我等虽然凭借父祖功荫承袭了爵位,但却不该因父祖的功绩引以为傲。”
“我常常在想,倘若我爹不曾横扫漠北,那这个凉国公,就该是我的,是我爹抢了我的爵位和功绩!”
众人听着蓝斌的孝子言论公堂大笑。
徐增寿也赞同陈英的话道:“英哥儿说的是,我辈大丈夫当如是也!”
李景升本想借此贬低陈英,却不曾想却被他这么两句话直接就将格局打开了。
自己说他身份低微不配入席,他竟然反过来说自己不过是躺在功劳簿上享福的勋二代?
李景升顿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仰头灌下手中的酒后,李景升又挨个敬了酒。
这才黑着脸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刚刚坐下,李景升不由得又计上心来。
拍了拍手。
屏风后弹琵琶的女子盈盈走出。
“今日本郡公设宴,去将瑾儿姑娘请来为我们陪酒。”
闻言,歌姬不敢违背,施了个万福便退下去叫人。
陈英压低声音问身旁的余珩道:
“这个瑾儿姑娘是谁?”
余珩有些担忧道:“瑾儿姑娘是天仙阁的花魁,美若天仙,不知多少男子对其一见倾心。”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瑾儿姑娘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首先就是要有身份。”
“别说底下大堂里的人无缘相见,就是二楼那些雅间里的富贵客,也是请不动的。”
陈英有些疑惑。
“区区一个青楼的花魁,好大的架子?”
余珩闻言吃了一惊,连忙给他解释道:“英哥儿,你知道这天香阁是什么人开的吗?”
陈英摇了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余珩道:“这天香阁的背后,可是明教。”
“明教?”陈英自然知道余珩口中的明教和金庸老爷子书里的明教不是一个概念。
而是自唐朝时传入之后,混合本土的道教,白莲教等组织,成为了一种在乱世时农民起义经常着的旗号。
譬如著名的方腊起义,王念经起义,都是打着明教的旗号。
当年的韩林儿,就被尊称为小明王。
后来鄱阳湖大战之后,朱元璋命廖永忠前往亳州迎接韩林儿入金陵城,途中走水路行至瓜步时,乘船进水,葬身江底。
余珩点了点头继续道:“当年小明王意外沉舟之后,陛下登了大宝,立国大明,所以残存的一部分明教势力便在朝廷的庇护下,开了这么个天香阁,这瑾儿姑娘,便是当年小明王韩林儿的遗孤,本名韩瑾儿。”
闻言,陈英顿时恍然。
也明白了朱元璋此举的意义。
一方面是为了将这些明教教众留在身边,防止他们作乱。
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自己的名声。
你们不是都说小明王是咱害死的吗?
咱现在将他的追随者,还有女儿都保护起来,看谁还有什么理由说闲话?
“来头这么大?”
“李景升好大的面子。”
他现在算是理解为什么这个瑾儿姑娘有什么资格不卖这些客人面子了。
人家确实有这个资本。
随着房门缓缓打开,陈英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样貌,便只感觉一股香风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