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目十行的看下去，歐陽覃的臉上凝成了霜。
“城裡幾乎無一人倖免。”
“什麼？”
花無常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還是被這樣的情況給驚嚇到。
“城外的第一關卡也快要失守了。”
“那，那我們……”
花無常不敢說出我們轉身回去的話，他突然有些後悔了，後悔同意大哥的話讓主子去做這樣危險的事情，可是這話他說不出口，他的大哥還在那裡。
花無常的氣息突然萎靡了一大半，歐陽覃看著他堅定到：“我們必須去。”
是的，必須去，他做為皇家成員就應該去，何況他們還有香塵在，只要有一絲希望，他們就應該抱團取暖不能放棄，不能放棄生命，不能放棄百姓。
花無常眼眸有淚，還未來得及溢出生生的被他憋了回去。
“對，要去。我，我這就去安排。”
花無常很快安排好車隊，一行人在張越山的注視下快速進了城。
一路飛馳，有通行令的情況下，幾乎毫無阻礙的進了城。
香塵看著窗簾外越來越集中的人群坐在地上躺著不動，秀眉緊蹙，唐卿莫看不下去了終是提醒到。
“你休息一下吧，接下來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我知道，只是這些人不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關在這裡不能走。還不知道他們是何其的倒黴又何其的幸運。”
“我方才聽陳城說，之前有些人受不了和士兵起了衝突，後來被打傷躺在自己車隊裡，還沒有大夫給醫治，就是因為這樣，其他人不敢再鬧。”
“說起陳城，我總覺得他對你說的事情特別感興趣，時不時總喜歡跟你呆在一起。”
“他不跟我在一起，難道要跟那兩個朝廷的人在一起，陳城嚮往的是江湖又不是廟堂。”
“是是是，有他陪著你，我也放心些，至少你的安全我不擔心。”
“那你也不能不管我。”
唐卿莫小孩子心性又上來了，香塵無語，但是還是忍不住提醒到：“到了那裡聽我安排，記住，千萬不能到處亂跑。”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說八百遍了。”
香塵尷尬一笑，難道不知不覺中，女人那種嘮叨的天性甦醒了？
這怎麼能行！
香塵清了清嗓子轉移話題到：“你能否請陳城幫忙打聽一下，這些關卡里的人最長的來了多少天，最短的多少天，一個關卡一個關卡的幫忙打聽一下。”
“這個沒問題，不過你不是在讓那隻花貓在收買那些商隊裡面的布匹和藥材嗎，怎麼沒提醒他們詢問呢？”
“這你就不懂了，他問的是關卡的站長，可是我要知道的是平民自己的說法。”
“你是懷疑有的站長不說實話？”
“是不是實話實說，對比一下就知道了。”
“明白了。”
是不是真的明白香塵也探究不到，只不過她最擔心有人數據瞞報，瞞報的後果是會讓大好的局面瞬間逆轉，她不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
香塵繼續去做防護用品，做出的一批防護用具也發給了車隊裡的所有人，告訴他們這樣做的目的和教他們怎麼佩戴、換洗。
只是防護用品遠遠不夠，香塵又繼續去製作防護用品，只是沒有做多久，便聞到了一陣奇怪的味道，馬車的速度也漸漸變慢了。
香塵順手挑起馬車窗簾，夕陽西下，滿天的黃色讓人的精神有種混沌的失重，似乎所有的一切在突然間變得不清不楚不乾不淨。
隨意的帳篷搭建，許多人躺著，坐著，站著都顯得無精打采，似乎生命一下子失去了顏色。
馬糞人糞摻雜著別的一些汙穢的味道充斥在空氣裡，無處可逃的感覺。
香塵緊鎖著眉一言不語。
這樣的環境下，人心如何不動盪。
患者、護衛、醫者又如何建立信任和希望？這種消極的情緒是會比病毒最先打敗自己。
香塵加快了手裡的動作，她的時間很緊，她要做的事情有許多。
看到那些幾乎要放棄的人們，香塵不是不想出面告訴他們她來了，只是言語的力量終究是太單薄了。
她要做實事，要讓他們看得見，體會得得，才能從內心燃起希望。
原本五輛馬車的車隊變成了十五輛，當夜晚再次來臨的時候，這隊馬車在通行令的作用下終於到達了隴城外的關卡站點裡。
當一行人蒙面出現在張資善的賬前時，居然被守衛的侍兵攔下要求解下面紗。
花無常說了半天侍衛都不聽，還是聞訊趕來的花無道的命令下才允許他們進入。
花無常看到自己尚健在的大哥，一顆懸著的心終於入下了。
可是沒有時間寒暄，花無道不著痕跡的向花無常點了點頭後便帶著歐陽覃和香塵進賬了。
而花無常則是跟著顏副將一起去到了他們休息的帳篷裡。
歐陽覃和香塵隨著花無道穿過前帳來到張資善的榻前，見張資善略顯枯槁的身形，歐陽覃不由的一驚。
“他這是？”
“昏迷了。”
香塵接話到，從她進賬第一眼便看出來了張資善的不對勁。
上前把了他的脈發現他身體已經嚴重虛脫，體表呈紅熱狀，裸露在外的膿包幾乎快要破皮而出。
這算重症了，而這裡的人似乎都不知道防護和隔離。
花無道單膝向歐陽覃跪到：“主子，下屬花無道前來報道。”
歐陽覃見花無道如此，心中也是一鬆。原本他以為自己無權無勢下，花家的支持可能也只是蜻蜓點水，卻不想前有花無常，現有花無道。
“快快請起，你就是無常的大哥。總聽他說你敏而好學，足智多謀，如今有你在，隴城的事情肯定會盡快解決，也辛苦你連日來這裡打點一切，辛苦了！”
香塵不免翻了個白眼，這馭下的話語簡直是隨口拈來。
“有主子在此主持大局，隴城一定會轉危為安。”
香塵不得不佩服這兩人，就不能換個地方認親認主？
“我說，能否安排人給我打盆乾淨的水，我要淨手。”
花無道看了一眼香塵，見歐陽覃並無異議，起身向外安排了。
等香塵淨了手從張資善的賬中出來，等在門口的太醫李華有些疲憊不堪。
“李太醫吧，辛苦了，這麼晚還要勞你過來。”
“我聽花大人說了，只是走一趟的事情，無礙。”
五十有五的李華，已經沒有心思去計較眼前人是誰，來幹什麼。花大人說他能治瘟疫，不過要看幾個病人讓他帶一下，原想這事誰去都可以，但是還是不放心自己來帶了。
見香塵帶著面紗不知年歲，但聽著聲音卻是十分年輕，李華的心依舊是涼的。
“目前只有發熱乾咳的狀態，算輕微病症，最近吃了些藥後是否有排便？”
香塵問話的對象是一個約二十來歲的男子，男子先開始見到香塵和李華時，滿眼的祈求的恐懼，不停的要他們救救他，香塵耐心安撫和再三保證，男子才勉強安靜了一下。
聽到香塵詢問，他如實回答到：“沒有。”
“李太醫，他需要清熱排毒，明天給他的藥里加入清熱的藥，排便後取一點給我。”
男子有些驚詫，如此汙穢之物，眼前這個蒙著面紗的男子居然要看，想著又有些不好意思，一時沒有再說話。
李華直接愣在了原地，也不知道聽到了還是沒聽到。
香塵又看了看旁邊一個床位上的患者，這個患者有些嚴重，身上的隱隱有膿包鼓起。
“李太醫，他有些嚴重，這裡有多少跟他一樣的病人？”
“大概十幾個吧。”
香塵看著若大的營帳裡躺了二十多個人，而病情嚴重的人就有十幾個，也許要不了一天，剩下的幾人十幾人原本不嚴重的人也會變得嚴重。
香塵有些憂心。
“這樣簡直就相當於送命。”
李華聽到此心不由的顫抖了一下，可不就是相當於送命。
香塵和李華出了營帳，花無常便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香塵看向李華，她其實很想開解李華，有望當上太醫院院長的人肯定醫術也是了得的，只是這心態真的需要磨礪磨礪。
“李太醫，我很慶幸你沒事，但是如果我們這些安好的人都打不起精神來，很快我們的安好都會變成他們那樣不好，所以請對生命充滿希望，要知道這希望就在我們手裡，我們每一個人的手裡。”
“我知道，可是……”
李華突然老淚縱橫，在兩個陌生人的面前突然就哭了。
香塵知道他壓力大，朝廷讓他隨同張資善前來治療，但是他哪裡見過這樣的情況，明明都是感冒發熱症狀，可是適用了無數藥方依舊有人病重，依舊沒有找出解救的方法。
自己都是前世看過資料知道這些內容的，而自己所在的時代，又哪裡經歷過這樣的事情。
“李太醫，我們是生命的守護者，能守護他們，也能守護自己，能守護一人，就能守護一群人。何況朝廷沒有放棄你們，七皇子在這裡不就是最好的解釋。”
李華看著香塵，對方只露一雙眼睛在外，而那雙眼睛清澈透亮像這夜晚的月亮。
“有這麼多人在，你要相信你不是一個人，我們都與你同在。”
香塵拍拍自己的胸脯，李華動容了。
“我們真的可以嗎？”
“一定可以的，只要我們配合好。”
李華看向香塵許久，對方的眼裡只有光亮沒有黑暗，他想賭這一次。
“我信你。”
“那好，麻煩你一會安排人把連日來診斷的經過，開過的方子，吃藥之後患者的反應，整理送到我的營帳裡。”
“好，我這就回去安排。”
“謝謝您，李太醫，雖然我們是醫者，但是還是要做好防護，我們來時已經安排人各個營帳裡發放了防護用品，也教了如何使用，希望李太醫能保護好自己，為更多的人提供活下去的機會。”
李華怔怔的看著香塵，沒有說話轉身離去了。
“你覺得他會帶防護用品嗎？”
“我希望他會。”
“你要的數據都放在給你準備的營帳裡了。”
香塵示意他帶路，她現在最關心的就是目前的局勢。
剛才看了張資善的情況心裡還是沒底，他還需要再看看別的病人，但還是要先從數據裡找一些訊息。
“可有給我們幾個人的營賬裡燃燒艾草？”
“按你的吩咐，都安排了。而且都是固定的人進出我們的營帳。”
“給他們發放好防護用品。還有，給我安排一個人，有需要的時候能聽我調遣。”
“安排了。”
香塵詫異了，她好像之前沒有提過吧。
“是誰？”
“我。”
“你，你不是要……”
香塵看著花無常無所謂的表情瞬間明白了：“你被你家主子拋棄了，他現在有你大哥了，所以不要你了。”
香塵說話帶著點取笑的意味，花無常知道他在開玩笑也狀似生氣白了香塵一眼。
“你瞎說什麼。”
花無常不想跟香塵繼續這個話題，因為這不是一個很光彩的事情。
大哥在這裡有主導權，只有大哥在主子身邊，才能突顯出主子的英明神武，才能讓這裡的士兵和這裡人民知道，是因為主子在主持大局，才能讓這場瘟疫解除。當然這一切的背後還是需要香塵支持，他不可能把這個說於香塵聽。
香塵也不追問，快步跟上花無常的腳步朝自己的營賬走去。
燭火搖曳，香塵馬不停蹄的翻看著案上的冊子。
一個個數字觸目驚心，揉了揉眉心終於合上了冊子。
“還好嗎？我看你都看了三個時辰了，休息一下吧。”
香塵搖搖頭，情況遠比她想的還要嚴重，她快一步說不定可以解救更多的人。
“無常，把歐陽公子和你大哥請來吧。”
花無常看了一下依舊帶著面紗的香塵，見他強打精神不免有些觸動，轉身離去了。
不宵片刻三人再次聚集在了香塵的賬內，花無常提醒淨手後都坐在了香塵書案前。
花無道從歐陽覃那裡知道香塵的本事，且還未向香塵公開過歐陽覃的身份，所以沒有刻意去講究禮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