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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柳煙這話一說,所有人都大為感動,感覺彼此間的關係拉近了一大步。

許志卿卻道,“煙兒,那是你娘給你的東西,可得收好,也給自己留個念想。你們放心,今後咱家不會缺銀子。我殺了那麼多賊寇,立下潑天的功勞,朝廷的恩賞過些日子總會下來。我的心思倒不在咱家裡的花銷上面,那能有幾個錢,我現在操心的是總旗所的事情,所裡怕是百廢待舉了,沒有錢玩不轉的。”

翌日一大早,許志卿先去縣衙拜訪知縣大人。

門子才進去通報,片刻工夫,朱謙親自迎了出來,挽著許志卿的手進入縣衙,穿廊過廡,到後花園春風亭中吃茶。

許志卿剛開始表達感謝之意,朱謙即揮手止住了他。

“兄弟,如今我們可是過命的交情,那些客套都免了吧。今後咱就是異姓兄弟,福禍同濟,死生相托。愚兄痴長几歲,就以大哥自居了,兄弟以為如何?”

許志卿燦然一笑,拱拱手,“全憑大哥做主。”

“兄弟,這次的事情鬧得有點大,武宣整個軍事系統基本上全軍覆沒。你可能不知道,當夜在你府上與賊兵對陣的錦衣衛、軍衛百戶所和巡檢司的人手全部戰死,一個活口都沒有!相反,從後門逃出去的人,幸得兄弟捨命庇護,全都活了下來。兄弟可知道你以一人之力,殺死多少賊兵?”

許志卿一笑,“我估摸著總得有四五十個吧。”

“八十九!要不是我親身參與其事,打死我都不信。當夜,等賊兵退後,愚兄即組織人手檢視戰損,清理戰場,又將賊亂始末和損失情況連夜具本上報柳州府。再有個十天八天的,就能奏聞御前,到時候龍顏震怒,怕是有人要倒黴了。而兄弟卻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勞,你就等著朝廷的賞賜吧。”

許志卿樂呵呵地道,“要是沒有大哥的金元寶護身,再多的賞賜小弟也無福消受不是?”

朱謙哈哈大笑,“兄弟,如今令尊新逝,家裡和所裡的擔子都壓在你身上,若有什麼難處只管開口。”

“小弟正有事相求,想請大哥找個內行的人,幫我物色一處寬敞些的宅子。”

“沒問題,這個小事包在愚兄身上了,什麼神都不要你煩,到時候你只管帶寶眷住進去。”

許志卿又拱拱手,想再詢問一些有關賊兵的事情。他對這段歷史只是知曉個大概,具體細節卻是不甚了了。在他的印象裡,有明一代,從太祖皇帝起,直至崇禎,二百七十多年間,廣西瑤僮之亂從未平息,只不過是造反的頭目和骨幹換了一茬又一茬。瑤僮禍亂的中心區域就在潯州府,其核心據點便是後世聞名的大藤峽。在廣西地理上,武宣南接潯州,與大藤峽相距不過一百五十餘里,正處在叛亂巢穴前方要衝的位置上。而大藤峽是珠江水系之黔江流域中最長最險的峽谷,全長近九十里。峽江兩岸,群山聳峙,危崖奇突,險灘遍佈,江流湍急,震驚後世的太平天國金田起義也發生在這裡。事實上,廣西瑤僮起義直到辛亥革命之後,桂系軍閥崛起,這才偃旗息鼓。這樣算起來,以反抗大明朝為己任的瑤僮之亂,前後持續五六百年之久!

“大哥,國之重者,在祀與戎。你看,從洪武到景泰七年,八九十個年頭了,朝廷為什麼不用重兵下定決心剿賊?”

“兄弟,當今天下,禍亂疊出,白蓮教作亂,荊襄流民嘯聚,韃子南犯,都令朝廷頭疼至極。不過,凡事皆有個輕重緩急,朝廷顯然是把戰略重心放在了對付蒙古人之上。雖說太祖建國之時,即是蒙元覆滅之際,然而在愚兄看來,元朝從未被消滅,只不過是回到草原上做皇帝去了。所以,韃子每年寇邊,表面上是為了擄掠些人丁、錢糧,實際上其最大的動機乃是光復舊元。兄弟,你以為土木之變後,韃子圍困京師圖的是什麼?在愚兄看來,他們真正圖謀的是這錦繡江山哪!說句痴話,如果不是於少保力挽狂瀾,保全京師,這天下姓什麼還得兩說。”

“小弟明白大哥的意思,大明與蒙元殘餘勢力的對抗,關係到國本,自然要著意防範。”

“正是這個道理。但這並不是說朝廷對瑤僮之亂就放任不管了,事實上,每次賊亂,朝廷都從鄰近的湖廣、貴州、四川、廣東調集重兵進剿,可惜無一制勝。”

“官軍剿匪連年失利,大哥覺得究竟是什麼原因?”

“這個話題一言難盡,兄弟,我給你講講侯大狗造反的一些事情,你自個就能揣摩一二了。” 朱謙端起茶盞喝了一大口。

“這位侯大狗,莫不就是那個遊擊將軍口中的侯大帥?”

“正是此人。侯大狗在大藤峽的咽喉之地建了皇帝殿,作為聚眾議事之所,自封為皇帝。那個遊擊將軍不知何故,居然只稱他為侯大帥。”

許志卿心中一動,把這個細節牢記在胸。

“正統七年,瑤僮再度作亂。當時的大頭領叫藍受貳,侯大狗不過是其麾下頭領之一。時任廣西總兵柳溥指使與藍受貳有些交情的官員出面,邀請藍受貳及眾位頭領聚會,暗地裡預設埋伏,擺下了一場鴻門宴。結果藍受貳等十多個首領被誘殺,唯獨侯大狗憑藉警覺和機智,擺脫官軍的包圍而脫險,此後便成為大頭領。兄弟,你從這件事情上看出了什麼?”

許志卿沉思片時,“柳溥用的是一條毒計啊,他自以為得計,卻是鼠目寸光,致使朝廷信用盡失,侯大狗以後永遠也不會相信朝廷,只能將造反進行到底。”

杜謙讚賞地點點頭,“兄弟所言一語中的。三年後,侯大狗再舉反旗,聲勢之大,南宮裡的那位當時就慌了,內閣、六部、公候勳貴、五軍都督府湊在一起也商討不出一個良策,只能調兵遣將,嚴旨柳溥全力征討。”

許志卿搖搖頭,“在侯大狗眼裡,柳溥毒殺前頭領之仇不共戴天,他怕是要鉚足勁跟他耗上了。”

杜謙道,“侯大狗真乃將才,戰術靈活多變,或四面出擊或聲東擊西,柳溥防不勝防。最值得稱道的是,他將數千兵力化整為零,組編為五十多支隊伍,每支三四十或五六十人,各自為戰,向四周各州縣分頭出擊。不到半年時間,先後攻下廣西潯州、梧州、鬱林、桂林、柳州五府,廣東雷州、廉州、高州、肇慶、韶關、廣州六府,以及贛南、湘南的二三十個州縣,致使朝廷震怒,兩廣守臣皆待罪!兄弟,你對此又有何高見?”

許志卿詭譎一笑,脫口道:“看得出大哥對侯大狗頗為賞識啊,你不會是賊兵的同情者,或者臥底吧?”

杜謙長嘆一聲,“兄弟你說對了,愚兄確有惜才之心。假如把柳溥和侯大狗換個位置,則廣西之亂根本不足為慮。”

許志卿收起頑心,正色道,“正所謂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假如柳溥藉助那次與藍受貳的接觸,採取分化瓦解、懷柔招撫、恩威並施之策,則廣西之亂絕不會越發而不可收。”

杜謙道,“愚兄所恨正在於此,一張好牌被這廝打個稀巴爛。”

許志卿卻皺眉道,“大哥,從你剛才所說,我有一種細思極恐的感覺,幾十個烏合之眾,土刀杆棒,居然就可以攻下州縣,大明的天下腐爛到這個地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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