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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朱謙越發欣賞許志卿眼光之獨到狠辣,朝他挑了個大拇哥,“兄弟一眼就瞧出了問題的癥結所在,愚兄的話裡可是一絲誇大之詞都沒有,事實如此,怎不教人憂慮。究其根本,我大明的軍衛體系百年未有即虛有其表外強中乾,將官志在奪田產、撈快錢、喝兵血,兵無鬥志,逃亡溜號觸目驚心,如此,以區區幾十賊兵而破州掠縣也就不足為怪了。前面提到的那位柳溥,殘暴、貪婪而又愚蠢,他接任廣西總兵官後,即利用職權私吞擄掠大量金銀,上行下效,手下兵士競相私販食鹽牟取暴利。在愚兄看來,柳總兵平叛,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許志卿恨恨地道,“此等誤國害民之徒,當殺!六科給事中呢,廣西道巡按御史呢,為什麼不風聞言事檢舉揭發?還有錦衣衛廣西千戶所、十一府百戶所,為什麼沒有一個嚴加察查?”

“兄弟,這還用說嗎。”朱謙頓了頓,嚴肅地盯著許志卿道,“愚兄必須提醒你,我們兄弟說話,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在外人面前,剛才的話萬萬不可流露,不然,怕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許志卿一拱手,“大哥放心,這點人事小弟清楚得很。”

杜謙又道,“眼見柳溥剿匪不利,甚而匪患日漸坐大,南宮那位諭令:能捕侯大狗者,予千金,爵一級。”

“大哥,那位太上皇當時下的賞格應該說不低,如今十幾年過去了,侯大狗活得好好的,足見他深得亂民擁戴,不然,怕是早有變節者割了他的首級,邀功領賞去了。”

“誰說不是呢。到了正統十四年,土木之變後,景泰登基,面臨蒙古大軍壓境,朝廷內外交困,根本無暇徵調大軍平息廣西之亂。侯大狗反而抓住這個機會,大肆擴張勢力,麾下步兵、騎兵、水兵整飭一新,幾萬兵馬四處出擊,轉戰桂、粵、湘、黔數省,各路兵馬遙相呼應,相互聲援,大有燎原之勢。”

經過杜謙的講解和評說,許志卿對眼前的形勢越發清晰起來,一個大致的計劃在腦中逐漸形成。

“大哥,候大狗當真是一代豪傑,但在小弟看來,他的眼光算不得長遠。”

正在喝茶的杜謙面色一怔,“哦?兄弟說來聽聽。”

“候大狗在戰術上頗見奇能,然而在戰略上卻大有乖謬。一者,八字還沒有一撇就先做起了皇帝,其內部怕是有人不服啊,至少,那夜來許府作亂的賊人就不服。二者,我大明開國未有百年,尚在青壯盛年,遠遠未到氣數將盡的時候。換了我是候大狗,當此之時必然是韜光養晦,在那百里山峽地帶安心募兵、養兵、練兵,兵威既成則抓住時機直擊京師,或許能夠一戰而定天下。三者,像他現在這個打法,看起來聲勢浩大,不過是東一榔頭西一棒,毫無章法。不錯,他是攻下了許多府、州、縣,不過是以戰養戰、徒增快感罷了,現如今,他守住了幾處?打下一座城,不幾日又扔下它,吃進去的東西隔了一夜,就像一泡屎一樣屙出來。”

杜謙正含著一口茶水,聽他這般說法,忍不住笑噴出來,卻是不住地點頭。

許志卿見狀也樂了,猛灌一口香茶,又道,“大哥,話糙理不糙對吧,小弟覺得他用兵最大的敗筆就在這裡,他要是懂得把每一個打下來的城池,當作根據地來經營,怕是兩廣早就成了鐵桶一般的造反大本營了,還有咱什麼事啊。別看現在鬧得歡,小心將來拉清單,出來混,遲早要還的。等北患安定,朝廷必然會騰出手來收拾他,大哥,你就看著吧,十年之內他必死無疑。”

杜謙對許志卿的話深為認同,眼中也盡帶讚賞之意,“兄弟,你馬上要接手總旗所,打算怎麼做?”

“大哥,小弟不才,但常懷橫渠之志: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對我一個小小的錦衣衛總旗而言,雖然這聽起來遙不可及,但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小弟必將在武宣打下一片基業,協助大哥保境安民。”

杜謙難得地滿臉嚴肅莊重,朝許志卿拱手一禮,“兄弟,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許志卿還施一禮,“當務之急,小弟要在武宣培植起自己的班底和勢力,槍桿子裡出政權,當此亂世,也唯有槍桿子才能保太平。按小弟設想,人手也不要多,有個三五百人足矣,但必須個頂個地好使。隨之而來的,就是銀子,沒有銀子啥也幹不成。到哪去找人、找銀子,小弟想請大哥指點一二。”

這確實是個大難題,杜謙沉吟有時,笑道,“兄弟,你搞得有點大,愚兄一時也無好主意,不過敲敲邊鼓出幾個小點子倒是可以。人,可以從土司屬下狼兵想想辦法。至於銀子,愚兄預計,賊兵這次把武宣攪得天翻地覆,朝廷盛怒之下,怕是又要祭起法寶:斷鹽。如此,私鹽必然大行其道。”

許志卿初始震驚,然又瞬間秒懂,臉上笑得像朵菊花兒,“大哥,有了法子,小弟心裡頓時輕鬆多了。大哥放心,小弟撈銀子養勢力,絕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武宣為了大明。但是,捎帶著積累一點家財也是應當的,大哥那一份保準也少不了。”

杜謙含笑不語,歪頭想了一會,道,“兄弟,你先忙著安頓好所裡,再盯著點食鹽走私的事情。狼兵這邊,愚兄倒是認識個土知府,先幫你說說看。”

中午,杜謙在花廳擺下酒席,留許志卿吃酒。

許志卿對杜謙在先考婚宴上的倒酒表演念念不忘,甫一坐定就要嘗試,結果把餐桌上弄得酒水橫流,神情不免狼狽。

杜謙笑道,兄弟看過六一居士的《賣油翁》吧。葫蘆置於地,以錢覆其口,徐以杓酌油瀝之,自錢孔入,而錢不溼。無他,惟手熟爾。呵呵,愚兄練得久了,手中有壺而心中無壺,眼中見盅而胸中無盅,念之所及,淋漓下落,亦無他,惟手熟爾。

弟兄二人相視一眼,哈哈大笑。

酒過三巡,許志卿忽然提議道:“大哥,何不請嫂嫂出來同飲一杯,小弟也好給嫂嫂見個禮。”

杜謙應道:“老弟淨胡扯,若是你嫂子在此,早請出來見過兄弟了。祖上貴州人氏,愚兄流官廣西,太祖敕令,異地為官者,內眷不得相隨。唉,沒法子的事情啊。”

許志卿奇道:“那兄長晚上豈不是要擼……鹿鳴呦呦,如何排遣公餘寂寞?”

“對愚兄而言,排遣寂寞的法子,不外乎詩酒而已,這手上功夫便是無聊之時練就出來的。”

說話間,杜謙喚來廚娘,吩咐再加幾道菜。廚娘正在盛年,許志卿卻從她看向杜謙的眼神瞬間捕捉到了什麼,有意無意地向她身上剜了幾眼。

青山四時嘗不老,

遊子天涯覺春好。

我攜春色上山來,

山花片片迎春開。

許志卿吟著當日夢中得來的一曲青山歌,心思卻飄向了家裡兩個如花似玉的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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