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进、李文忠呼吸急促、面色潮红,咚!咚!先后单膝跪地,施以大礼,“卑职唯总旗大人之命是从!”
许志卿板起脸,“我可要翻脸了!还不快起来!”嘴里说着话,身子却没动,大马金刀地坐着。
二人起身之后,杨思进忽地面露不解之色,“我刚缓过神来,这不大对啊,我们擢升总旗,置世侄于何处?”
李文忠飞快地勾起手指狠狠地在他脑袋上凿了一下,“夯货,我们都总旗了,世侄指定百户千户地朝上蹿,怎么,你还想平起平坐?”
杨思进瞬间面上通红,“这才好,这才好。”
看得出,这两个家伙应该不会再心怀二心,可以为己所用,许志卿略为沉吟,还是决定再下一剂猛药。“二位叔,先前对大家伙讲的福利,当然优先考虑你们。只要二位觉得家中子弟合用,我绝无二话,而且,我还可以保他们一个小旗。只是……”他不再往下讲,像是在思考,面带难色的样子。
这颗糖衣炮弹杀伤力太大,就冲这份恩典,现在哪怕许志卿要他们做条狗,他们也绝不皱眉,这时候都眼巴巴地等着他下面的话。
许志卿咂咂嘴,“还真不大好弄,父子俱为小旗,不合规矩,先不论下面的闲话,上官那里也过不了关。不过,假使二位叔愿意,可以先由家中子弟袭了职。虽然你们的小旗职位铁定没有了,但是我跟你们交个底,你们在所里的事权、饷银一切照旧,你们立下的功劳也都会记在他们头上。如果二位叔不喜欢这个法子,那更简单,家中子弟过来了,我保他们一个校尉。二位叔自个权衡其中得失利弊,三日之后记得回我的话。我怕是过几日要去柳州拜见郑百户,到时候可以把这些事情一并办了。”说完,也不看他们,继续喝茶。
其实,上面种种动议,并非是许志卿没事找事、起劲折腾。按照他现在的规划,他呆在武宣的日子可能只有短短七八个月。这几个月干得越好,累积的功劳越多,将来他的规划执行起来才越顺。因此,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网罗最多的能手,为己所用。如果手下人不得力,他的独角戏注定歇菜。
在横店时,曾经有一个剧组来拍《大秦赋》。他给韩非做武替,接触到了一部分剧本,其主体内容则是韩非的法势术思想。他一口气读了几遍,深以为然。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对照韩非之主张,有样学样:法,订军纪;势,树权威;术,买人心。
他很清楚,先前在大家伙面前的表态,此时在杨李面前许下的恩典,看起来是表现自己的人格魅力或者领导艺术,本质上不过是驭人之术而已。但是,这绝不妨碍他们对自己誓死效忠。现在,他给杨李两种方案选择,他坚信,呆子也会立即做出对自家最为有利的决定。
果然,不出几个呼吸,两个人俱是双膝跪地,“总旗大人,即使您翻脸,我们也顾不上了,您给了我们天大的恩典!”
许志卿这回没有托大,慌忙站起身,把二人拉起来,“我告诉你们,下不为例啊。”
杨思进正色道,“大人,您刚才把话都说到交心窝子的份上了,处处为我们着想,我还有啥可考虑的,一切拜托大人了。”
李文忠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点头,眼中竟带晶光。
许志卿很爽快地应道,“成,明天带人过来,我吩咐他们做事,二位叔这段时间也多帮衬他们一点。”
吃了几口茶,许志卿突然神秘兮兮地道,“刚刚说过两个捞钱的法子,我告诉二位叔,还有最重要的法子没说呢。”
杨李则是震惊不已,先前两个法子已经够超预期的了,而且手段了得,还有更狠辣的?
“这次贼人闹得动静颇大,百户、总旗、巡检捐身,合县军卫儿郎几乎一锅端。朝廷盛怒之下,必然临时关闭叛乱所及州县的盐市,已示惩戒。我琢磨着,柳州、浔州乃至梧州怕是难以幸免。昨晚,我还听娘说,现在市面上食盐一天一个价,而且有价无市,有这回事吧?”
杨思进恨声骂道,“尽是那些吃人饭不干人事的鸟官想出来的主意,每次贼乱过后,老百姓都跟着倒霉,要么无盐可吃,要么到黑市上花高价买走私盐。”
朝廷禁盐之时,府县官员和军卫自然有采买渠道,却是限量供应,有时候一连几日买不到盐的情况也是有的。所以提起这个禁盐令,杨思进、李文忠皆是一肚子邪火。
在许志卿看来,后世有禁毒、禁烟、禁塑、禁燃这些禁制,其出发点皆是为了人的健康、安全着想。若非大哥亲口告知,他压根就想不到大明天下居然会闹出禁盐的活剧,能想出这样主意的,真他娘的人才!而且,皇帝居然还就信了。先不论盐能不能真正禁绝,按他们的理想,闹了贼乱,就不让贼寇吃到盐,贼人食而无味,两眼昏花,怀疑人生,怀疑造反有无意义,或者以后一旦作乱就条件反射,联想到没有盐吃的严重后果,从而两股站站,幡然悔悟。至于百姓,也要惩戒,谁让你家门口有贼寇聚会,你为什么不拿起菜刀和贼寇干上一架,你凭什么头上骑个小孩跑出去看热闹?
一干蠢材!
无论如何,再有个十天半月,禁盐诏令必至。柳州以及武宣市面上,大小盐商、零售铺面已然囤货惜售。各路私盐贩子眼冒金光,不在盐场,就在贩盐的路上。
见许志卿把眼光盯在了这一块,李文忠沉吟有时,方道,“平常时候,广西的市面上,官盐私盐其实一直存在。官盐市价一斤一分二厘到一分五厘不等,私盐七八厘就可以买到。百姓只关心价格,情愿到黑市偷买私盐,因而私盐从来不愁销路,甚至因为价格优势销量远超官盐。这几日无论官盐私盐都已经卖到三四分一斤,还买不到。往常禁盐令下来后,盐价甚至飙升到一斤盐一两白银!世侄,你看这里的利润有多惊人。正因如此,各路人马都在打食盐的主意,官府、军卫、绿林、河匪、贼寇莫不上下其手染指一二。”
杨思进亦插话道,“诚然如此,世侄,照我看,就以咱现在这点人手,这个横财我们怕是发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