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今天不是那麼忙，一中午來了不到十桌，兩點多一點便打烊了。
這個時間，飯店員工也該吃飯了，全店兩個服務員，一個收銀，一個後廚，加上老闆和老闆娘六人圍坐了一桌。
剛要開吃，秦笑笑的電話鈴聲又不合時宜的響了。她現在有了接電話陰影，怕是家裡出事，先看了看來電提示，是她好閨蜜許嫣打來的，隨手接：“哈嘍，嫣嫣。”
“笑笑，你兒子去育才小學的事成了，我表姐說沒問題，讓這個月底帶著孩子去學校報到。”許嫣是秦笑笑的好閨蜜，從小玩到大。她表姐是育才小學的主任，秦笑笑在兩個月前託她問她表姐，不是片區內的孩子能不能去上學，誰想應的這麼痛快。
育才小學在C市的教學質量是頂尖的。秦笑笑早就想安排孩子過去，可現在事成了，她卻猶豫了：“嫣嫣，我不打算讓孩子去了，我……我沒錢。”
成年人的崩潰只在一瞬間。秦笑笑緊握著手機的手開始顫抖，忽然泣不成聲了，她覺得特對不住孩子：“嫣嫣，我公公沒了，臨死花了十幾萬。錢沒了，人沒了。房子別說買了，租都租不起。孩子去那上學，我們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許嫣聽後跟著難受，她不過近期沒聯繫秦笑笑，卻不想出這麼大的事：“笑笑，別想不開。這兩天我去看你，咱倆見面說。”
“嗯。”秦笑笑哽咽說不出話。掛電話後，她發現同事們都不吃飯了，一個個端著碗齊刷刷看她。老闆壓著嗓子咳了一聲：“看什麼看，還不快吃飯。”
老闆給她留了臉面，可秦笑笑家的事還是在同事們之間傳開了。他們嘴上雖沒說什麼，眼神中卻充滿了同情。
夜裡下了班，又一天過去了。
秦笑笑騎電車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滿腦子都是許嫣的那通電話。
她想回去了跟孫志偉和婆婆再溝通一下，畢竟那可是育才小學，名額有限，孩子若是錯過了，可能會遺憾一生。
她曾經覺得，無論嫁窮人還是富人，只要男人有擔當，就一定能給自己一個美好的未來，條條大路都是正途。可現在，她在這漆黑的夜色之中茫然無助。
結婚十年，她在飯店上班也有七八個年頭了，這些年孫志偉給了她什麼？她每天騎著電車上下班，風裡來，雨裡去，到孫家村半小時的路程，他從沒有想過要在城裡給她一個家。秦笑笑覺得自己的人生也像非機動車的便道一樣，明明寬闊的大路就在眼前，可她卻被擠在了最裡面狹窄的小路上。
她的心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壓抑困住了，煩心事形成了一個死疙瘩。以至到家後，看見孫志偉翹著二郎腿躺在沙發裡玩手機，氣不打一處來：“孫志偉，你回到家就不會做點家務嗎？我回來的晚，你就不會鋪一下床，掃一下地嗎？”
“我招你惹你了！一回來就找麻煩，你是不是外邊有人了？不然怎麼會越看我越不順眼了。”孫志偉繼續追著手機遊戲裡的小人兒，沒眼往秦笑笑那邊看。
“我有人了？孫志偉你說這話喪良心不？我要是想有人，早有了一個足球隊了， 還用得著在你家受氣。”秦笑笑不禁回想起了自己的年少時光，追她的有小老闆，有正式單位上班的，她那時可是秦家的焦點，都以為她長的俊，就能嫁好，誰想紅顏薄命。她看著自己生娃後，一年比一年發福的身材，就知道再也沒有魅力吸引有錢人了。
孫志偉玩遊戲入迷，秦笑笑的話他好像聽不見一樣，繼續在那“咣咣咣”的打三國。婆婆王姜早就聽見她回來，在門口站半天了，見她發飆，不禁指責：“志偉每天工作多辛苦，你做媳婦的就不知道體諒。鋪床掃地就是女人的活，你乾點能委屈死啊。”
秦笑笑看見婆婆，脾氣收斂了些，她對婆婆一直尊重，不到萬不得已，沒有撕破過臉，“媽，咱家小泯能上育才小學了，咱想辦法讓他上吧。”
她又一次勸說婆婆。昨天這事還沒音信，不好強說，但現在八字已有一撇，就等著他家做決斷，畫上一捺。
王姜尚未開口，孫志偉先躺不住了，直挺挺坐起來：“秦笑笑，你有完沒完？昨天晚上你不是還說，孩子的事你負責，負責不起也不會跟我們開口了，我還當你多有骨氣？這就蔫了？”
他試圖用激將法讓秦笑笑放棄，他特別恐懼“把孩子帶出去讀書”這幾個字，他實在沒錢，這無異於他的催命符。
“可孩子不是我一個人的，家也不是我一個人的。”秦笑笑今天一直琢磨她大姐的話，她面對現實了，她只是一個沒能力的女人，確是扛不起一個家。
孫志偉煩躁的咬牙，他心中那個善解人意，又愛他的秦笑笑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嘮叨如“祥林嫂”般，能磨到他耳根子起繭子的女人。不但如此，還在他最困難時捅刀子，讓他憤怒。
“我不同意。”他扔下手機低聲吼，“昨天跟你說的話都白說了。”
孫志偉發了脾氣，王姜溜的更快，“你們兩口子都沒商量好，還來跟我說什麼？你們定好了再說吧。”小跑著溜回了自己房間，一回去就打開手機，大聲放起了他們那個年代的老歌，“一條大河波浪寬”的嘹亮聲響，瞬間壓住了外面吵架的聲音。
秦笑笑跟孫志偉僵持著，孫小泯光著小腳丫，邁著碎步跑到了他倆跟前，“爸爸，媽媽，我想去城裡，我們班好幾個同學都說要去！”話音未落，孫志偉不耐煩的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腳，“不去城裡死不了，去了城裡才會愁死你爹！滾回房跟你媽睡覺去。”
一腳下去，孫小泯委屈的一撇嘴，張大嘴巴冤咧咧哭了。秦笑笑把兒子拉到身後護起來，“你自己沒本事朝兒子撒什麼氣！有本事現在就掙錢去！”
孫志偉的記憶中，秦笑笑這是頭一回因為錢對著他咆哮大吼，像個潑婦。
心口像被馬蜂蟄了一樣疼，“秦笑笑，你當年如果說一句非有錢人不嫁，我絕對不會追你。這孩子都快七歲了，你嫌我沒本事沒錢了？我他媽今天把話撂這了，我家就這麼個光景，為給我爹看病，我們是把錢花光了，可我不後悔把錢花光，因為那是我爹！你願意跟著我過就過，不願意跟就滾，你只要說一句離，老子絕不會拖著你！”
話落，孫志偉奪門而去。沉沉夜色中，開上車不知了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