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什麼感覺呢?
姜微盈尷尬的和藍衣公子對視著,他像是山巔皚皚白雪,目光明淨,而她像市井裡竄過的小賊兒,被撞見做了虧心事,眼神閃躲著拔腿就逃。
再有聰慧的腦袋,她也只是個小姑娘,在他清凌凌的目光中招架不住,白皙的一張臉漸漸升起兩團紅雲,連耳根都滾燙滾燙的。
緩過氣來的雪憐察覺到氣氛不對,一抬頭看到遠處的年輕公子,嚇得臉直接就白了。
雪憐忙踏前一步,護在小主子跟前,警惕盯著那位俊美的藍衣公子。
湖邊的動靜越來越大,叫喊聲順著風隱約吹入他們耳中,而藍衣公子望著她們的眼神亦越發意味不明。
那是一種洞悉一切的目光,即便不開口,也有叫你惶惶不安的威儀。
雪憐直覺對方是浸淫在權貴場中的人,想要知道對方知道了多少,一時又不知道怎麼開口試探,才不會反被對方玩弄在股掌中。這個局面,讓她心虛且畏首畏尾。
姜微盈在此刻忽地從她身後探出半個腦袋,朝著藍衣公子展顏一笑:“這位公子,這是姜家後宅,你怎麼進來的,是走錯了嗎?需要我幫你喊人,讓他們帶你離開嗎?”
封禹進了姜家,發現這百年世家底蘊猶在,府內風景不錯,便四處走走看看。結果撞見了一幕後宅算計,隨後又被小姑娘開口就拿捏住了。
他聞言先是一愣,下刻長眉微揚,笑意在眼裡盪開:“這裡居然是姜家後宅嗎,確實是我走錯了,唐突姑娘了。”說著,他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又緊緊盯著姜微盈,“勞煩姑娘告知,如何能回到前頭去?”
他承認是走錯,並且不多問一句,姜微盈暗暗鬆口氣,笑容裡多幾分真誠,抬手朝他身後一指:“吶,你身後的路,順著它拐三個彎兒,見到一株紅梅樹,走個十來步,就能看到一個月洞門。月洞門過去就是前院了。”
“原來如此,謝過姑娘。”封禹頷首。
他立領下的喉結曇花般一現,自有一股風流。
封禹話落便領著身邊的小少年轉身,他不作糾纏,沒提起湖邊一句,姜微盈提著的心總算落到肚子裡,長長舒一口氣。
哪知要離去的公子讓人猝不及防的轉身,姜微盈一口氣還沒從肺裡吐完,被他嚇得憋回嗓子眼,嚇得她瞪大了雙眼。
小姑娘驚慌的表情像極了受驚的小動物,眼仁兒瞪得溜圓,湯圓似的。
封禹抵拳撲哧笑了一聲。
這小姑娘真好玩,敢推人下水,敢罵人,敢和他這個目擊證人周旋,卻被他一個轉身嚇得破了功。
他兀自發笑,在姜微盈受驚變震驚的神色中揚長而去。
雪憐這才回過身,拽著自家姑娘忙往小樓跑,直到過了小木橋才停下,拍著胸口後怕:“還好姑娘機靈,知道拿闖入他人後宅來嚇唬他,讓他自知理虧在先,走了!”
姜微盈此時表情愣愣的,滿腦海裡都是藍衣公子回身的畫面。
——長得端方雋秀的公子哥兒,怎麼能如此惡劣,做出這種故意嚇唬人的事!
還嘲笑她!
一個外人闖入他們姜家後院,該被打出去的,他居然還敢嘲笑她?!
“姑娘?”
“混蛋!”姜微盈氣得在地面上狠狠碾一腳。
雪憐不明所以,想起剛才的事一陣後怕道:“不知那是哪家的公子,穿著一眼看著簡單,可那身藍色衣裳在他轉身時才顯出繡有暗紋,那就不是普通的綢緞!三房的表公子落水,他站在那個位置或許看不全面,多少卻能猜到,就怕他會說出來。”
“他還有臉面說出來?”姜微盈氣呼呼的瞪著眼,“一是他誤闖後院,我沒把他當賊人抓住,就給他留臉了。二來,他站得遠,他說看見就看見了,我還能說是他和三房串通一氣算計我!大不了魚死網破!”
姜微盈能忍祖母的無情,委屈了自我開解開解就能放下,可在和封禹簡短的較量中落了下風,就慪得想上去撓爛他那張敢嘲笑她的臉!她也不太懂這個忽然冒出來的爭強好勝怎麼回事,反正這會她是真的被氣著。
雪憐許久不見她真的動怒,在邊上訥訥看著她,也不太明白她忽然冒起來的火。
“三姐姐,你怎麼還不上來呀,橋底下有魚嗎?我剛才瞅半天也沒瞅著,還想餵魚來著。”
主僕倆頭頂忽然傳來姜微菀脆生生的嗓音,雪憐又是出了一身冷汗,忙扶著還生氣的姜微盈上樓。
好在姑娘雖然氣上頭,說話時還是壓著音量,樓上的人應當沒聽見。
而封禹按著姜微盈的話,已經走到月洞門前,在婆子驚訝的眼神中跨過門檻,同時鼻頭一癢。
他連拿帕子都來不及,只能用袖口抵著鼻子,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他身邊的小子嚇一跳:“您這是吹著風了?”
封禹放下袖子,慢悠悠翻出手帕,按著鼻頭仰唇笑:“無礙,多半是誰在背後罵我。”
他一面說著,姜微盈受驚後的小表情在腦海裡揮之不去,忍峻不住又低低的笑。
他是惡劣的嚇唬一小姑娘,可誰讓她擺出那種不符合年紀的深沉內斂,還拿話恫嚇他,真是許多年沒遇到過敢拿捏他的人了。結果她就是個紙老虎,他一個回身就嚇得破了功,連假笑都擠不出來,在他眼裡實在是幼嫩得很。
封禹是出了名的陰晴不定,他這會笑得身邊伺候的小太監毛骨悚然,免不得就去揣測他心思:“剛才那個是姜家姑娘吧,看年紀不知道是二姑娘還是三姑娘,是個美人胚子。”
男人高興無疑就三樣事,一是升官,二是發財,三就是跟美人相關。
小太監明白自家掌印不算個完整的男人,但心思都應該大差不差,掌印如今官場正得意,也不缺銀子使,那就只剩下美人了,所以他只能往剛才見到的姑娘身上猜。
太監養女人不是什麼稀罕事,前掌印不也在宮外的府邸養了一屋絕色。
封禹當然知道他想哪兒去了,不過說的倒是實話,唔一聲道:“姜府三姑娘確實是個美人胚子,怪不得姜大人吹了半日冷風,都要找我打聽選秀的事,宮裡的娘娘都沒這個顏色。”
小太監自以為揣測對了,當下笑得見牙不見眼:“督主慧眼,原來那就是姜府三姑娘啊,能得督主誇獎,以後都是有大造化的。”
至於大造化是在宮裡還是宮外,誰知道呢。
封禹聽著這歪到十萬八千里的誤會,只是笑笑,往前又走了不過十來步,便迎面遇上一臉震驚的姜大老爺。
“掌印前來,有失遠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