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禹本來就是一時好奇姜家,路過就順便進來看看。
畢竟是出過一朝閣老的地方,哪怕現在式微,也還有底蘊在。可在他親眼目睹一場手段不高明卻又卑劣至極的算計後,他覺得沒了姜老太爺的姜家,是扶不起的阿斗。
是以,他見到姜大老爺沒來由的覺得掃興。
封禹半垂著眼皮,明媚的陽光照亮他側臉,卻也趕不走他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他雙手倒插在寬袖裡嗯了聲,在姜大老爺正驚喜交加要套近乎的時候,長腿一邁,只給對方留下一個驕矜的背影。
姜大老爺被他甩在當場,半張的嘴尷尬得合上不是,不合上也不是,直到他走遠,才回過身應該要跟上去送一送。
可是相送了封禹又會領情嗎?!
封禹從頭到尾都沒有正眼看他這個姜家家主一眼啊!
“閹狗!”
姜大老爺在濃重的羞辱感中恨聲罵道,可心裡也沒來由一陣慌亂。
——封禹不聲不響來姜家是為何,難道姜家被牽連到什麼事件,讓番子盯上了?!
以此同時,一個小廝裝扮的人急慌慌尋過來,見到冷著臉的主子,顧不得那麼多上前一番耳語。
“一個庶出的東西,也要翻天了!”姜大老爺得知後宅險些出事,還牽連到姜微盈,神色愈發陰冷。
小廝點頭附和:“可不是!這種要命的手段也敢使出來,不就是仗著他家姑娘高嫁,其他姑娘哪怕被踩進泥了,都與他們無關了!”
“老夫人那邊怎麼說?”
“三房那邊哭天搶地的在狡辯呢,但是我們夫人說了,老爺您只管顧著外頭,她不會讓三房好過!”
女主內男主外,又是特殊時期,確實還是要兜著姜家的顏面。
姜大老爺壓著火氣回到賓客堆裡,而內宅正如姜微盈所想,三房在狗咬狗了。
瘸腿的表公子名喚孟長東,乃三太太表侄子,落湯雞一樣從湖裡撈起來,凍得說話都直哆嗦。
可哆嗦歸哆嗦,他見到那些婆子望著自己詫異的眼神,知道若是不能好好編排過去,自己估計得被姜府的板子打得直哆嗦。
於是他先說是走錯了,可人押到老夫人那裡,對上一塊老薑,謊言三兩下就被拆穿,最終不得不說是受三房的指令。
三太太和三老爺就那麼被提溜過來,三太太見到孟長東魂都快嚇沒了,自然是矢口否認,一頓哭嚎質問孟長東受誰指使。
拙劣的演技叫姜老夫人看得太陽穴突突地跳,在忍無可忍中,把茶杯砸了個稀巴爛。
“把這狗東西先關柴房,孟家找人,就讓他們來找我!”姜老太太整張臉都籠罩著陰冷的寒意,“今兒大丫頭出閣,此事先瞞著她,等把人送出門了,我再好好跟你們這兩個吃裡扒外的狗東西算賬!”
“不,老夫人,是他心生邪念才會做出這種齷齪的事啊!他說的我讓人傳話,那人呢,證人在哪裡?!”三太太哭花一張臉,是怕的,也是悔的。
時間太過緊迫,她沒法安排更可靠的人,但機會難得,所以冒險讓人示意孟長東那壞胚子到湖邊等著。
當然,她不會傻乎乎說是三房的人派去,可奇怪就奇怪在這上頭,孟長東怎麼直接就說是她指派的人呢?!
明明她是讓人說受姜微盈所託,給他傳信讓他等等,要給他一樣定情信物。
這樣說了,如若孟長東見到姜微盈,發現是個誤會,孟長東也可以搶奪姜微盈身上隨便一樣東西作為威脅。孟長東可是深諳此道的人,那條腿不就是因為調戲良家女子才摔斷的嗎?!
結果……結果把她給拖下水了!
姜老夫人根本不聽她的狡辯,冷笑著:“你還想體面出現在人前,你就閉上你的臭嘴,不然就堵上也扔柴房去!”
三老爺臉都嚇白了,忙去捂住還欲說什麼的妻子。
他們這些年跟著女兒沾光,都快忘記了眼前這個老夫人是他們的嫡母,伸出一根指頭就能碾死他們的嫡母啊!
“您消消氣,我回去詳細問清楚,裡頭肯定有誤會。”三老爺拽著妻子咚咚咚磕頭。
姜微盈知道上房的事時,是被劉氏領著回三房的路上聽說的。
劉氏拉著她手,可謂是揚眉吐氣:“賣女求榮就很當自己人上人,下三濫的貨色,今日真是自個兒作死!”說著拍拍她手背,“真是老天保佑,還好你走另外一條路,沒遇上人,不然吶這輩子都毀在那賤人手裡了!”
姜微盈配合著,後怕地撫心口:“可不是,還好我怕冷,湖邊風大,避開這場禍事。”
“其實也很奇怪,三房那個按理不該蠢成這樣,居然跟人挑明身份,是真覺得十拿九穩麼?”劉氏是耍手段的好手,發現孟長東一口咬定三房的人有疑點。
雪憐偷偷去看姜微盈,只見她笑得坦蕩,天真又樂觀地道:“肯定是老天爺看不下去,才讓他們狗咬狗!”
劉氏想不通,懶得去多想,反正三房這次倒黴,她就開心!
不然姜微盈真被算計了,苦惱的是她!
“嗯,差不多。”劉氏含糊地應了一聲。
有姜老夫人發話,不得讓姜微芸知道母親犯事,劉氏就成了那個監視的人,直到姜微芸被兄長揹著送上花轎,三太太都沒辦法朝女兒求救一句。
本朝嫁娶,新郎官接新娘子,如同將領打仗一般,也是要過三關斬六將。其中一輪就是得在新娘子家敬酒一圈,威武伯三公子接人的時候,身上已經是濃重的酒味。
姜微盈一應小姨子送嫁,只送到垂花門,就站在垂花門前看姜微芸被她兄長揹著走出去。
她正百無聊賴地站在夕陽下打哈欠,忽然感受到灼熱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抬頭,沒費力氣尋找,就瞧見站在被人攙扶著的威武伯三公子藉著醉意,肆無忌憚地用迷離的眼神盯著自己。
該死的淫棍!
姜微盈噁心得藏到了眾人身後,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迎親隊伍吹著喜樂一路走遠,回到司禮監衙門的封禹手裡正拿著一本冊子,冊子上寫著的赫然是關於姜微盈的事蹟。
“姜詠之女,和長姐搶夫君,被送去寺廟反省?”他清凌凌的目光落在條目上,姜微盈那故作深沉的臉又浮現在腦海,使他一陣好笑,“她瞧得上威武伯三公子?”
姜家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可真是叫他開眼界了,這種東西,看了只叫人發笑。
他興致缺缺把冊子隨手丟一邊,這才發現冊子下還有一樣東西。
小太監見他盯著那露出一個角的藍色綢緞,邀功道:“這東西是番子在姜家湖邊撈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