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见女儿坚持,过了半晌后才回道:“你先跟墨棋下。”
墨棋是柳氏的大丫鬟之一,自从柳氏闭门不出,墨棋也在这芝兰院窝了十几年。这院里大部分事情都是柳嬷嬷在管,墨棋只管跟着柳氏一起玩耍。
不同于柳氏的淡漠,墨棋性子稍微活泼一些。叶嘉言小的时候,墨棋担心她过于自闭,时常给叶嘉言讲故事。
后来二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忽然不管她了,任由她随意玩耍。
叶嘉言曾经猜测过,墨棋放弃了对她的教养,大概是她娘的授意,她娘不想让她太出色。一个人若是学了太多本领,肯定会忍不住去显摆。当时她年幼,不适合出去斗争。
现在她长大了,她想学,她娘就教。她娘将主动权全部交给了她,女儿想学她就教,女儿不想学,她任由女儿傻玩。
“多谢娘。”叶嘉言说了三个字之后开始继续吃饭。
当天下午,叶嘉言又带着一串小尾巴回来了,跟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四人行变成五人行,叶文洁也跟在后面。
几人刚到藏书楼,迎头碰到等在那里的墨棋。
见到一群小孩子,墨棋笑起来:“大姑娘这是要占山为王了。”
叶嘉言习惯了墨棋时常逗趣,她转头对着几个小伙伴道:“这是我娘以前的贴身侍女,墨棋姨母。”
叶文松带头,几人一起给墨棋行礼,口里都称姨母。
墨棋笑着站起身:“不必客气,听说大少爷想教大姑娘下棋,想来大少爷棋技是可以的,我想来讨教一番。”
叶文松咧嘴:“让姨母笑话了,我就是那个晃荡的半瓢水。”
吴云舟哈哈笑起来:“文松,我可是听说了墨棋姨母的才名,你还不快讨教一番。”
墨棋伸手从旁边的抽屉里找出一幅棋子,笑眯眯看着叶文松:“大少爷,来让我领教领教。”
叶文松也笑眯眯上前:“云舟,谨言,你们可得帮我。”
叶文松果然是半瓢水晃荡,在吴云舟和顾谨言的帮助下,他还是被墨棋杀的片甲不留,这还是墨棋手下留情了。
叶文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以后再也不瞎晃荡了,墨棋姨母,您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赶,也教教我呗,这样大妹妹也能有对弈的人。”
墨棋自然不会反对,依旧笑眯眯的:“那可要遵我的规矩。”
叶文松知道大伯母身边的人个个都是能人,连忙起身拱手行礼:“先生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墨棋笑得十分灿烂:“真是难得,我一下子收到好几个徒弟。”
那边厢,叶嘉言正带着叶文洁在一边安静地看书。叶文洁家里拢共找不到几本书,忽然得了这么个好地方,欣喜的脸上都是笑,再也不复平日里谨慎的样子。
叶嘉言听到那边说的高兴,放下书本走了过来:“大哥,你们不是来看书的?别跟我抢先生。”
说罢,她把叶文松赶起来,自己开始跟墨棋学下棋。
墨棋看着叶嘉言道:“大姑娘想做才女吗?”
叶嘉言摇头:“不想。”
墨棋又问:“大姑娘想学到什么水平?”
叶嘉言的薄唇里吐出两个字:“圣手。”
旁边正在喝茶的吴云舟被一口茶哽住,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墨棋觉得很有意思:“大姑娘,那我教不了,我只能勉强帮你树立个才女的名声,倘或遇到真正的高手,才女的名声都保不住。”
叶嘉言点点头:“姨母放心,学无止境,当圣手是一辈子的追求,不在朝夕。”
墨棋笑起来:“大姑娘果然不一般,我提前告诉大姑娘,我们几个当日跟着郡主学琴棋书画,那可是下了苦功夫的,大姑娘能吃得了苦吗?”
叶嘉言点头:“不要紧,试一试,大不了半途而废。”
叶文松恨不得敲叶嘉言的脑袋,放着这么好的先生,还不往死里学。
哪知墨棋笑得更开心了:“那我明日把挽琴和书香叫来,”
叶嘉言眉毛都没抬一下:“姨母,我们开始吧。”
在叶文松等人的注视下,叶嘉言开始了第一天学棋。规则她懂,知道怎么下,但她没有研究过棋谱。
墨棋在努力带着叶嘉言走,一盘棋下了一半,叶嘉言盯着棋盘道:“姨母,我需要先学棋谱。”
旁边的顾谨言一直默默地观战,等发现叶嘉言主动认输,他鼓起勇气道:“姨母,能让我跟大姑娘下完这盘棋吗?”
墨棋笑眯眯回道:“当然可以,你们别看大姑娘是个新手,但她杀伐果断毫不留情,而且她并不是毫无章法,她虽然没看过什么棋谱,但她心里有谱。顾公子,你要当心了。”
吴云舟来了兴趣:“谨言,让我看看你的水平。”
叶文松呵一声:“谨言你有帮手,我得帮一帮大妹妹。”
就这样,对弈之人变成了叶嘉言和顾谨言,吴云舟和叶文松在一边助阵,连叶文洁也忍不住凑到一边来观战。
顾谨言丝毫不敢小觑眼前的新手,他刚才就发现了叶嘉言的路子跟别人不大一样。很多学棋的人先看棋谱,这样最容易束缚思维。
叶嘉言没看过棋谱,她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看似天马行空,因着她聪慧,能取到意想不到的后果。
顾谨言不时看一看对面的人,他想输给她,但这样未免会让人起疑。若是赢了,他又担心挫伤她的自信。
顾谨言完全想多了,叶嘉言根本不在意输赢,她在摸底。这是她以后比较重要的对弈对象,她需要了解他下棋的习惯。
中途,叶嘉言长眉微蹙,抬眼看着顾嘉言道:“顾师兄,专心。”
顾谨言仿佛做错事被抓到的小孩子一样,脸上泛起一丝红。
吴云舟赶紧打岔:“谨言,你只管使出全力,不用担心赢了姑娘家会让她没面子,表妹这么大气的人,岂会在意这个。”
顾谨言开始全力以赴,一盘棋下了将近半个时辰,最后顾谨言赢了两个子。
叶嘉言放下棋子:“多谢顾师兄赐教。”
顾嘉言温声道:“我棋艺不精,让大姑娘见笑了。”
叶文松很懂眼色:“云舟,我们走吧,天晚了,不能打扰大伯母歇息。”
几个孩子连忙一起告辞,叶嘉言派了两个婆子送叶文洁回家。
等一行人一走,叶嘉言站在藏书楼门口看着远处顾谨言的背影一言不发。
墨棋今日一眼看出顾谨言的不同寻常,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叶嘉言站在那里沉默了好久,她用最快的时间想通了所有的事情。她虽然不懂男女之事,但她懂人心。顾谨言是个温润君子,近来在她面前却屡屡失态。
想到最后,叶嘉言心里哂笑,小孩子的事儿哪里能当真。
若是年少轻狂时说的话算数,她娘就是皇后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