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去找了表哥。
男人看見她,目光微亮。
“阿雪,你怎麼有空來了?”
他想著定是春雪湊好了銀子,給他捐官。等他成了官老爺,多少錢收不回來?
春雪見到心上人,自是滿心歡喜的,隨即想到四姑娘說的那些話。
她猶豫片刻,還是按照秋明珠教的說了。
“夫人最近在為三姑娘相看婚事,我求了姑娘恩典,提前放我出府。”
男人掛滿笑容的臉,頓時一僵,握著她的手下意識鬆開。
春雪心裡一沉,面上卻仍舊在笑。
“我自由了。”
她滿臉的歡呼雀躍,“表哥,你開心嗎?”
開心什麼?
男人半天沒說話。
春雪似無所覺,繼續道:“以前我是奴,一切都由主子說了算。如今我是自由身,可以自己決定婚事。”
她臉頰泛紅,去拉男人的袖子,羞怯道:“表哥,你什麼時候娶我?”
春雪想,只要表哥肯娶她。
那二百兩銀子,她都會交給表哥。實在考不上,也可以做點小買賣,總比給人做奴才強。
男人聽了她的話卻是臉色微變,“表妹,秋三姑娘當真就肯這麼輕易的就放了你?”
“對啊。”
春雪滿眼天真,“三姑娘雖然脾氣有些驕縱,但心腸軟。她最近被夫人逼著相親,很是羨慕我與表哥情投意合,還給了我十兩銀子做嫁妝呢。”
男人看著她拿出的銀錠子。
十兩能幹什麼?
還不夠請朋友去酒樓吃頓飯。
“可我現在還未有功名,你跟著我,只會吃苦。”
“我不怕吃苦。”
春雪眼眸燦爛,對錶哥還有期許。
“只要能跟表哥在一起,吃多少苦我都願意。”
“你想得美!”
大門被推開,衣著鮮麗的婦人滿面陰沉的走進來,一把推開春雪。
春雪猝不及防,手中銀子掉落。
她愕然的看著來人。
“舅母?”
婦人尖刻的打量她,不屑道:“我兒子將來是要考進士的,就你這樣的丫鬟命,做個通房都是高攀,還想做正妻,沒門兒!”
春雪看向表哥。
男人移開目光,顯然默許了母親所言所行。
春雪眼眶通紅,氣得發抖。
“這麼多年我將月例銀子都給了你,你怎能這樣待我?”
婦人雙手叉腰,滿臉鄙夷。
“當年要不是我把你送去大戶人家做丫鬟,你早餓死了,哪有現在光鮮亮麗,吃穿不愁的好日子?”
“虧你還是一等丫鬟,每個月就拿那點錢回來,打發叫花子呢?”
她呸一聲,忽然看見掉在地上的銀錠子,立即撿起來。
春雪撲過去。
“還給我,這是我的…”
婦人惱怒,一把拽住她頭髮將她扯開。
男人全程冷眼旁觀,沒有要插手的意思。
“聽說大戶人家賞錢很多,你是不是昧了私房錢?快交出來。”
婦人一臉兇惡。
春雪哭著搖頭。
“沒有,我的錢都給你們了…”
婦人才不信,直接上去搜身。
春雪羞憤欲絕,拼命反抗,卻被一個耳光打倒在地。
懷裡的銀票掉了出來。
婦人眼尖,一把搶過來,目光鋥亮。
“兒子,你看,我就說她不老實。二百兩,不定是怎麼得來的。”
男人見到銀票,眼睛也亮了,只是還有些失望。
怎麼才二百兩。
“阿雪,這些錢你是哪來的?”
他溫和的面容變得冷厲,是春雪從未見過的模樣。
一顆懷春少女心徹底粉碎。
她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
婦人眼珠轉動,嚷道:“你定是偷拿了你家主子的首飾去賣,怕被發現,才想找我兒子給你兜底。不然你的賣身契呢,我怎麼沒看到?”
春雪自然沒拿到賣身契。
那都是她用來試探表哥的。
男人見她答不出來,越發認定她是偷的。
“阿雪,你怎能行竊?”
春雪已經心死,她看見了表哥把銀票收起來。四姑娘說得是對的,表哥果然只是想從她身上拿錢而已。
舅母從前對她笑臉相迎,不成想一朝翻臉,竟是如此醜陋。
“我沒有。”
她咬著牙,一字一句。
“那你說,這錢怎麼來的?”
婦人上上下下打量她,“莫不是你不知廉恥,爬了哪個主子的床?”
大家族姑娘身邊的一等丫鬟,容貌都不會差,因為要作為主子將來的陪嫁,基本都要給姑爺做妾。
春雪不過十六歲,鵝蛋臉,柳眉秋瞳,鼻樑小巧而精緻,丹唇不點而紅,身形嬌小纖穠合度。
婦人越看臉越綠,咬牙切齒的怒罵。
“不知廉恥的賤蹄子,只怕早不知被人破了身子,卻得不到名分,竟想拿著銀子想讓我兒子當冤大頭。”
“跟你娘一樣不知檢點,滾出去,別髒了我家的地。”
她罵罵咧咧的拽著春雪的手臂往外拖,春雪本來就沒爬起來,幾乎是整個人貼地被丟出去的。
啪—
大門被關上。
聲音大得灰塵都震了下來。
這條巷子住的都是貧民,整日為生活奔波,無心關注別人的八卦,頂多就是路過時不經意瞥一眼,又匆匆回家。
春雪作為秋明玉身邊的一等丫鬟,平日裡也是非常體面的。
今日這狼狽的模樣,卻被人看了個徹底。
興許這就是報應吧。
她為了表哥,對主子生出異心。
到頭來,銀子被搶走,她也沒了容身之地。
做錯了事,果然是要受到懲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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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秋明月去芙蓉苑請安,林氏難得留她用了晚膳。
她就知道林氏有話說。
果然,等秋明蘭離開後,林氏道:“春雪被她表哥連同舅母趕了出來。”
林氏不知道銀票的事,秋明月只同她說了春雪有一個一心想捐官的心上人。
言外之意,急需錢。
“難怪剛才沒見到三姐。”
秋明玉估計是被氣到了,都沒過來請安。
她確實願意成全春雪,還特意求了母親給春雪放身契。
林氏卻比女兒精明,又從秋明月那裡得了消息,哪裡不明白那個男人的心思?自然不會輕易給出放身契。
等春雪見識了人心險惡,就知道何去何從了。
倒是秋明月,越發叫她意外。
“明珠那丫頭乖巧安靜,就是心思重了些,沒想到竟也肯向我賣好,想來是你的人情。”
秋明月謙虛微笑。
“母親言重了,四姐向來都很敬重您的。”
林氏又不傻,哪裡聽不出她這是客套話?有黃氏在頭頂上壓著,秋明珠怎敢僭越?
不過她也沒戳破。
“春雪雖未犯下大過,可她識人不清,難免以後不會再犯糊塗,實在不宜再留在明玉身邊,我已將她降為三等丫鬟,做做粗活,也靜靜心。至於以後還能不能回來,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秋明珠舍些銀錢就能全身而退。
春雪卻丟掉了最好的工作。
這個世道,原就是不公的。
“三姐想必十分不捨。”
林氏嘆息。
“也是我平日裡對她太過嬌慣,為著這麼點小事,竟賭氣絕食,真是越發任性。”
秋明月聽懂了,微笑道:“三姐不過一時意氣,畢竟春雪跟了她好幾年,突然調走,難免不慣。您再挑個穩重的,明日我給三姐送過去,她定能明白您的苦心。”
林氏擔心女兒餓壞身體,卻也不能縱容她胡鬧。
秋明玉覺得母親強勢霸道不講理。
就這麼槓上了。
其實母女哪有隔夜仇呢?
不過兩人都是倔脾氣,拉不下臉服軟。
說到底,缺個臺階而已。
秋明月願做這個臺階。
上次林氏幫她解決了周嬤嬤,這個人情,她總歸是要還的。
林氏對此很滿意。
至於春雪那個表哥和舅母,也自有報應。
不義之財,不是那麼好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