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第二天認親,是紅市流傳很久的規矩。
過程也不繁瑣,新娘只需跟著新郎登夫家親戚的門,新娘再乖巧地將長輩們都喊一遍,然後小輩們來見過嫂子,最後夫妻倆送上早備好的菸酒糖之類的。
接著長輩們會拉著新人說些吉祥話,再坐坐,聊聊天,之後就可以告辭了。
整套流程下來不會超過兩個小時,隨即就可去拜訪下一家。
崔建國是大哥,他只有三個弟弟,因此關爾潯夫妻倆,只用去三個叔伯家裡就行了。
雖然崔耿家裡這兩年困難,但這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少的,買不起好煙好酒,那買些一般的也成。
崔氏四兄弟是一家住一個方向,想把每家都走遍,可得繞很大一個圈子。
他們離三伯家最近,便先去了三伯家。
因為關爾潯婚宴當天的所作所為,所以三伯一家見到她時笑得都有些勉強,更不敢與她說玩笑話。
不過很快,關爾潯就用溫婉大方的模樣,溫和有禮的口氣,將局面給徹底扭轉了。
臨走時,三伯一家送他們出門,三嬸還和關爾潯有說有笑的,瞧著熱絡得很。
崔耿這個侄子倒顯得有些插不上話。
隨後夫妻倆來到了四伯家,相比之下,四伯兩口子對他們是非常冷淡,一副高高在上,勉強應付的模樣。
這種冷淡倒不像是因為關爾潯那天的態度造成的,更像是生怕崔耿一家會巴著他家的那種冷淡,嫌棄。
崔耿向來跟嫌貧愛富的四伯一家聊不到一塊兒去,關爾潯也不喜歡熱臉貼冷屁股,二人便送了喜煙喜糖就早早離開了。
最後他們才來到二伯家。
若說三伯四伯的態度,是平淡,敷衍,那二伯就是熱情,慈愛,好相處。
這幾點倒是和他大哥崔建國特別像。
二伯一家見小夫妻倆來了,就忙把人往屋裡拉,然後又是倒水,又是端瓜子的。
好像一直在這兒盼著他們來似的。
如此好相處的二伯一家,也使得關爾潯逐漸放鬆下來,沒那麼拘謹了些。
大家聊的火熱起來,一時竟忘了時間,等崔耿注意到快11點了,才忙起身說走。
二伯非說讓他們留下吃飯,崔耿卻一定要回。
爭半天見拗不過,二伯才妥協的把夫妻兩人送出門。
來至大門口,二伯又遞給崔耿一小布袋白麵,估摸著有一斤多。
這年頭可不是家家都捨得吃白麵的,想買它還得需要票,這麼珍貴的細糧崔耿哪敢收下。
他把布袋推回去:“這登門認親哪有往回拿東西的?使不得,二伯你快拿回去。”
二伯是個木匠,一年到頭掙不了多大錢不說,老兩口還有病在身,他家日子也不容易,崔耿哪好收他的東西。
崔二伯使勁把布袋往崔耿手裡塞,勸道:
“拿著拿著,你兩個弟弟在外打工的打工,讀書的讀書,家裡就我和你二嬸還有瑩瑩在,也吃不了多少糧,你收下。”
似乎是怕崔耿在新媳婦面前丟份兒,他便靠近了些才悄悄又說:
“前久你借錢粉房子二伯沒能幫到你,心裡真是過意不去,所以啊這袋白麵你就收著吧,拿著。”
崔耿依舊不肯收:“這有什麼?二伯的難處我們都知道,您可千萬別覺得過意不去。心意我們一家都領了,東西您拿回去。”
崔二伯身後的崔瑩也笑著喊崔耿收下,她擺手:“大堂哥你就收下吧,不然我爸該生氣了。往後有時間可要常帶堂嫂跟大伯大嬸堂弟他們來玩啊!”
十幾歲的小姑娘活潑得很,笑起來又很是天真爛漫,說話像個小麻雀一樣喳喳個不停。
這種事關爾潯不好摻和,她只得靜靜站一旁看他們交談。
她爸是家裡獨子,爺爺又是因為逃荒,才到紅市安家的,所以她家在這裡沒什麼親戚。
她還挺羨慕這種親戚間互相幫襯,又相互體諒的感覺的。
不過她在想,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怎麼這二伯跟四伯待人的差別這麼大呢?
最後崔二伯發了狠,讓崔耿必須收下這白麵。
崔耿推脫不了,只好拿著了。
夫妻二人道了謝,便推車離開。
這一截路陡不好騎車,崔耿就把白麵放車頭籃裡,隨後他慢慢推著車往前走,關爾潯則跟在一側。
對於結婚當天她的所作所為,和婚後各種找茬爭吵一事,關爾潯是一直想跟崔耿道個歉,並表番心意。
但苦於一早上都在忙碌,她找不到合適的時機,竟就拖到了現在。
眼下,她覺著這個機會很好。
關爾潯醞釀了一下,她低著頭,聲音柔柔,吐字清晰:
“耿哥…結婚當天是我不好,我不該那麼對爸媽的,我知道錯了,也已經跟他們道過歉了,希望你能原諒我…”
似乎是沒想到她會突然說這個,崔耿一下怔住,他緩緩停住腳步,握車把手的兩隻手緊了緊。
雖然他和關爾潯好些年沒見過面,有些摸不清她現在的性子。
但他很清楚一點,那就是傲嬌的關爾潯,是絕不會輕易向別人低頭認錯的。
更別說,是在她眼裡用長輩壓著她,逼她結婚的自己了……
她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只見她又繼續說著:“其實我發脾氣不是衝你,我只是不滿我爸媽這麼快就給我安排了婚事。我才大學剛畢業啊,他們就想把我嫁出去,所以我才這麼生氣的……”
上輩子他們沒結婚的時候,她其實是不討厭崔耿的,只是不愛他,僅此而已。
可是爸媽匆忙把她嫁出去,還一遍遍強調‘報恩’兩個字,就弄得她異常反感。
她在家從小有爸媽疼著,兩個哥哥寵著,卻忽然一下要嫁出去照顧丈夫,伺候公婆,做個矮人一截的報恩媳婦。
心裡落差太大,就導致她越看崔耿越厭煩。
這之後他們每次待一塊兒,她都要把他氣得臉紅脖子粗。
最後終於在‘好姐妹’的竄搗下,她打定了離婚的主意。
見崔耿沉著臉一直不說話,她便接著說:“耿哥,現在我知道了你對我的好,我也想…對你好,以後我們好好過日子,再不說離婚的事了,行嗎?”
她期待地注視著他。
崔耿眉頭緊鎖,他咬著後槽牙:“關爾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