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晓晨。”颜朝微微一笑，拿起酒瓶朝另一个杯里倒了酒，“陪我喝酒。”
我艰难的咽一下唾沫，这个男人，他的声音太过蛊惑，让人无法拒绝。
我几乎是着魔一样朝他走了过去，快到他身边时，他伸出手，握住我的指尖，略一用力，已把我拉到他的怀里。
我一惊，身体的反应先于大脑，用力推了他一把，然后惶惶然站起，后退几步。
颜朝脸上有微微的惊愕，但一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饶有趣味的戏谑之色。
“怕了？”他声音温醇，拿起身前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颜先生，你这种喝法，容易伤身。”我假装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岔开话题。
“叫我颜朝。”颜朝眯着眼打量着空了的酒杯，通透的玻璃杯里晕满昏黄的光线，像是盛满旧时时光，颜朝在那旧时时光里，恍惚失了神。
“颜朝，呃，我说，你这样，一口一杯，空腹喝酒，很容易醉。”我硬着头皮劝酒。如果说清醒的颜朝还只是具有蛊惑性，那醉了的颜朝会怎么样，简直不能想。
“那你说怎么喝？”颜朝把目光从玻璃杯上移开，投到我的脸上。
我抿了抿唇，心一横走过去，曲膝蹲在他的面前，拿走他的酒杯，说：“酒要一口一口地喝，细斟慢饮，这样才不容易醉。”
“可我今天就是想醉。”颜朝勾一下唇，嘴角笑弧扩得更大，看起来似乎恣意而欢喜，但我还是从那茶色的眸子里，看出那隐藏的悲伤。
今天于他来说，或许是个特殊的日子吧？
“那也要先吃点东西垫下肚子。”我眼睛往屋内一转，沙发、茶几、电视，像是个短暂休憩的空间，不像是餐饮一类的地方，“吃点东西，即便醉了，也没那么难受。”
颜朝身子后仰，靠在沙发上，眼睛微微一闭，竟是一声沉沉叹息：“醉了，难受了，我才觉得，我的心，还是活的。”
“……”我指尖微微一颤，忽然觉得他这句话，就好像是为我说的。
“陪我喝酒吧，晓晨，不要劝我，只要陪着我就好。”颜朝睁开眸子，定定地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因为距离很近，我能看到他眸子里那小小的自己，仿佛也带着悲伤的神色，但是，那份悲伤，与他浑身上下散发的那种漫漫沉沉的悲伤，却有天壤之别。仿佛我的悲伤是雪，阳光一照，就能消融；而他的悲伤，却是千年冰山，永远都是寒冷刺骨。
一个悲伤得让人心疼的男人。
这一刻，我竟然失去了那种危险的感知，着魔地朝他点了点头。
他需要有人陪着他。
而我愿意陪着他。
我拿起茶几上的酒瓶，朝他杯里倒满了酒，又拿过一个杯子，再次倒满。
两只酒杯，响亮地碰了一下，然后，杯里的红酒，被一饮而尽。
真是畅快。
我又拿过酒瓶。
如是三杯。
在我再去拿酒瓶倒第四杯酒时，颜朝拦住了我，他头略略偏着，茶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大概因为有人陪着喝酒的缘故，原本漫漫沉沉的悲伤，竟像会流动一样，活了过来。
悲伤活了过来，心也就活过来了吧。
“不用怕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颜朝的手落在我的头发上，“青丝依旧如锻，伊人却不在。”
我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或许醉了，或许没醉，只是假装醉了，要说点醉话。
那个伊人，他很想她吧。
“今天是她的生日，可我却怎么也找不到她。”颜朝身体前倾，把脸埋在我的肩窝里，埋在我的发丝中。
我一动也不动。
思念很痛，我知道。
“你很像她，尤其是这眼、这唇……”颜朝又抬起头，他看着我，眼色迷蒙，唇边的笑，有几分哀绝。
我想起苏慎之说过的那个画中人，想起他们说的五分像，想起似乎很多人，都把像她的女人使尽各种手段送到他面前，想起他微微笑着照单全收……
饮鸩止渴。
因为思念无处安放，所以他宁愿饮鸩止渴。
只因为相像，不管是一分，还是五分。
这是一个怎样痴情的男人？
“小洛……”颜朝温热的指腹，落在我的眼上、唇上，看来他要借醉酒的名义，糊涂到底。
“我在。”我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目的，竟鬼使神差应道。
可这一声我在，不仅没有安抚他的思念，反而让他眼里的迷蒙悉数散去。几乎是倏忽之间，那个被悲伤和思念包裹的男人，卸去了那种慵懒放松的气场，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倨傲和不可一世。
他的唇边缓缓的浮起一抹笑容，嘲弄的、冰冷的、不屑的笑容，他的手指离开我的眼睛，身子往后一靠，声音清冷如昔：“你走吧。”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他好看得过分的茶色眸子里再也寻不到一丝情感，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他敛去了内心深处的脆弱，重又变得刀枪不入无懈可击。
我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
原来他在思念到极致的时候，也会允许自己偶尔的放纵，会假装把像她的人当作她，但是，他却绝不允许，那个像她的人，真的把自己当作她。
我犯了一个他绝对不允许犯的错误，上一回在海上是，这一回，在这个小屋子里，还是。
我在？我不是她，怎么可能我在？
我站起身，微笑着，声音温和：“那我走了。”
本来还想多说一句，表达我的担忧和关心，但想想除了那份相像，其他的，或许他也不在意。
算了，就这样吧。
我转身朝门口走去。
还没到门口，门上就响起了敲门声。
不轻不重的三声，是小岳一贯的习惯。
颜朝沉沉一声“进来”。
门开了。
小岳站在门口，他的身后，还有另一个男人，居然是苏慎之。
“颜先生，苏先生说，聂小姐家有急事，所以过来找她。”小岳声音刻板，没有起伏。
我惊讶地抬头，看向苏慎之。
苏慎之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额上却隐隐有薄汗，像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赶得很急。
“什么事？”我问。
苏慎之手一伸，已是牵住我的手。
“路上说。”他看我一眼，还是一如既往的厌弃之色，但转向颜朝时，却又礼貌而谦恭，“打搅了，颜先生，姑母急病，我带表妹先走一步。”
颜朝温凉的视线在我们脸上一掠，点了点头，重又闭上眼睛。
思念侵袭了他的身心骨血，让他连多说一个字都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