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姜柠笙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太过绝望,姜琴一时怔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她刚想张嘴想替自己辩解什么,却又被姜柠笙狠狠打断:
“十年前,你把我一个人丢给了那个禽兽不如的混蛋,后来,你攀附上了汤家,才想起了还有我这个女儿,是,你后来是用钱把我从那个混蛋手里带了出来…那然后呢!”
姜柠笙俯下身,浑身颤抖着大吼:“三年前,你为了救汤家的那个败家子,还是把我卖到了顾家,我在你眼里,在汤家眼里,永远都只是个有利可图的物品,你们从来没有把我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
姜柠笙吼完这句话后,楼道里安静地有些吓人,只有屋外的风还在劈啪作响地拍着窗户。
“——所以呢?”姜琴从原本的错愕表情中回过神来,此刻正往口袋里掏烟,神色淡然。
“什么?”姜柠笙一时之间以为是自己出现幻听了,下意识地反问了姜琴一句。
姜琴神色自若地吐出一口烟圈,语气冷漠到了极点:“你说我们不把你当人,那顾茗呢,他就把你当人了?
“你醒醒吧,姜柠笙,男人这种动物都一样,你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们都会说一大堆好听的话,再百般对你好,你没价值的时候呢,他们也可以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你。你看以前的我,不就和现在的你一样?
“所以,你听妈的,妈也是为了你好。你想,顾茗是个有家教的,顾家又都是些上流人士,爱面子的很,趁顾茗现在对你还有一点感情,你赶紧回去求他复婚,他如果不答应,你就威胁他,我就不信他们顾家能忍受得了被安上‘豪门抛弃糟糠之妻’这个名头…
“他要是实在不想复婚,那他总得赔你这三年来的损失吧?你是个女人,再婚总归不好听,而且你和顾茗结婚的时候,又是事业最鼎盛的时候,你长得又那么漂亮,当年结婚的时候,顾茗可是大了你整整七岁!他倒好,男人有钱不在乎什么年纪离婚,可你不一样,你年纪也不小了,现在又毁了容——”
楼道的风好冷,四面八方地往姜柠笙心口里灌。
姜琴还在那得意洋洋地给姜柠笙“支招”,可姜柠笙只觉得吵闹。
在姜琴哇哇作响的声音中,姜柠笙不知怎的想起了以前自己和姜琴之间也发生过相似的一幕。
十年前,被继父侵犯的姜柠笙哭着找姜琴,姜琴也是像现在这样,顾左右而言他地替她“支招”,口口声声地说是为她好,然后把她心里的伤口一次次地再撕扯开。
姜琴永远都是这样的愚蠢,她不愿意面对现实,总是把对自己不利的一面抹掉。
这样的人,这样的母亲,自己应该一早就对她彻底绝望了才是。
姜柠笙头也不回地转身关上大门,她冷静地打电话给小区保安,让人把姜琴给拉走,任由姜琴在外面如何砸门都不理会。
过了一会,门外终于清静了下来,姜柠笙颓然地跌坐在门口,失神地望着昏暗一片的客厅。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人随意丢弃的小狗,没有人要她,她没有家。
……
姜柠笙在家里又醉生梦死地过了几天,她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日期,终于体会到了离婚带给她的切身痛楚。
离婚整整两个月了,顾茗都没有来找过她,甚至连最简单的过问都没有。
她躲在家里没日没夜地喝酒,只为了喝醉以后能够一觉熟睡,然后在半梦半醒之间度过这些难熬的日子。
她不敢清醒,她不敢面对自己已经和顾茗离婚的事实,她害怕自己在清醒之时会一遍又一遍地翻找着与顾茗的过往,然后再自怨自艾。
直到路书瑶打电话找她,她才从宿醉的头痛中稍微清醒了过来。
“老板…”路书瑶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谁的美梦,“医院那边打电话给我,说你已经很久没有去做面部的恢复手术了,他们那边也打了好多电话给你,你都没有接…老板,你在听吗?”
“恩,我在听。”
“老板,你…还好吗?”
“我没事,你帮我和医院那边说一声,然后开车过来接我,我现在就去医院。”
“好…”
电话挂断以后,姜柠笙挣扎着爬去了卫生间,她打开水龙头,接了整整一盆冰冷的水。
她把脸埋进水里,想让自己迅速地清醒过来。
冰冷的水拂过姜柠笙的脸庞,明明冷得她一激灵,可她心里却又觉得畅快得很。
再抬头时,姜柠笙的脸上挂满了水珠,她看见了镜子里因为多日宿醉而憔悴不堪的自己,也望见了太阳穴旁边狰狞可怖的伤疤。
那伤疤似乎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姜柠笙,提醒着她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姜柠笙不敢多照镜子,她急忙转身套了件衣服,戴上墨镜口罩后就下了楼。
路书瑶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两个多月没见,路书瑶似乎瘦了些,连下巴都尖了不少。
路书瑶是姜柠笙的助理,明明已经三十多岁了,个性却比姜柠笙还要小孩子气。
她喜欢恋爱,平日里最爱把“只要动了情就不要错过”和“男人嘛!不爱就不爱,下一个更乖”挂在嘴边。
姜柠笙时常觉得路书瑶像一阵自由的风。
上车后,路书瑶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了漱口水、饭团以及酸奶给她,她故意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埋怨:“老板,你也喝太多了吧!快漱漱口,然后给我把早餐吃了。”
姜柠笙以前最喜欢和路书瑶斗嘴,车祸后反而变得很听她的话,她点点头,漱完口后便一点一点地咬着饭团,却始终觉得味同嚼蜡。
进诊室时,负责治疗姜柠笙的傅医生眉头皱的老高,但他见姜柠笙这副落魄表情,又不好当面训斥她,便耐着性子在她脸上敷了麻药,边敷还边小声抱怨:“过了两个月才来,效果都要大打折扣了…”
姜柠笙闭上眼:“傅医生,就算认真地做完全部疗程,我的脸上也不可能不留下一点痕迹的。”
傅医生最见不得姜柠笙自暴自弃的样子,忙说:“你要相信我的技术,就算最后还是会留点痕迹,上点遮瑕还是能完全盖住的。”
姜柠笙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顾茗那晚说的话,冷不丁地就脱口而出:“可是医生,花瓶碎了以后,就算勉强复原了它,它还是失去了原有的价值。”
傅医生气不打一处来,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反驳的话,只好憋着气继续给姜柠笙做面部激光。
手术结束以后,麻药的效果很快就过去了,面部的刺痛感渐渐传来,路书瑶在旁一边扶着姜柠笙,一边带着她往外走。
很奇怪,明明身上和脸上加起来都做过几十次大大小小的手术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姜柠笙却觉得这次特别疼。
因为这次顾茗没有陪在自己身边吗?
姜柠笙不敢细想,她狼狈地被路书瑶扶着向前走,走到一半,路书瑶却忽然刹住了脚步。
她愣愣地看着前方,颤着声问:“老板…前面那个人,是顾先生吗?”
顺着路书瑶的指尖,姜柠笙抬头看见了走廊尽头站着的顾茗,他穿着宽松的白色羊绒衫,刘海没有像往常那样尽数梳起,而是松散地垂在额头上,显得他又高贵、又慵懒。
他旁边还有个漂亮的女孩子正在揽着他的手臂,而顾茗侧着身子,笑着对她耳语些什么。
他看上去是那么的温柔。
姜柠笙好久没见过这么温柔的顾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