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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这几日怎么粮店的收入这么少?施粥的摊位前来的人也少了这么多,怎么回事?”

席兴德一手捧着账本,一手捋着自己稀疏的胡子,面色阴郁。面前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半弓着腰,一脸难色,低声解释说道:“老爷你有所不知,最近几日,牛家庄有一个名为牛得草的客栈,也不知哪来的这么多银钱,竟然同我们一样,支起锅灶开始施粥,听说用的还是上好的稻米,这群倒霉的灾民全一股脑跑到那里去了,连粮店里买米下锅之人都少了许多。”

“不可能!若是以上好的稻米施粥,他得要多少利息才能回本?这些穷鬼肯赊欠如此多的债款,就为了喝他一口稻米粥?”

席兴德卷起账本,啪的一下拍在面前管家的头上,语调之中已然带上了几分怒气,继续说道:“说!是不是你们把账本作假了?”

管家哎呦一声,赶紧双腿跪在了地上,脸上满是委屈的表情:“老爷,这你可就是冤枉我了,我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在账本之上动手脚啊!这事怪就怪在,牛家庄施粥的人不求回报,不像我们一样,喝一碗粥来年还半斗米,而是真的白吃白喝,不要一文钱!”

“天底下还有这等怪事?不求利,那就是求名了?”席兴德治家甚严,自己也知道,管家不可能胆敢糊弄欺骗自己,看着跪在面前的管家,他沉吟了片刻,问道:“牛家庄施粥的人家是谁?以前怎么没听说过有如此财力的人家?”

听到席兴德的问题,管家知道自己过了关,松了一口气,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委屈说道:“我差人打听过了,说施粥之人是一个姓李的道士。”

“哦,原来是他。”席兴德点了点头,将手中捏成卷的账本随手扔到了管家的脚下,从身旁的桌子上端起一个茶碗,若有所思地喝了起来。

“老爷知道这个李道士?”

“嗯,这道士名为李正庭,原本只是一个云游道士,机缘巧合得了一个客栈,反倒在此扎下根来,我听人说过,此人号称星君转世,求医求子都甚是灵验,还有一种仙酒贩卖。”示意管家站起身来,他继续说道:“对了,上元节城中那场火据说便是他灭的,确实很是邪门。”

管家拾起账本拿在手中,站起身来重新弯腰恭立在席兴德一侧,问道:“那此事该如何处理?”

席兴德冷笑一声,说道:“管他是什么星君下凡,在长水县,管你图名还是图利,这样施粥便是与我打对台,与我席家过不去!”

沉吟了片刻,席兴德冲着管家勾了勾手指,管家赶紧附耳过来,听他低声说道:“你去找几个护院,换上叫花子的衣服,如此这般……”

两人边说边笑,脸上都露出了阴险的光芒。

………………

第二日,秩序井然的施粥现场,忽然来了十几个身高体壮的精壮男子,身穿着崭新的棉袄,双手插进袖中,头上戴着皮毡帽,一摇三晃地走了过来,不时用厚实的肩膀故意碰撞一下队伍之中拿着碗等待施粥的百姓,或者伸手用力捏一捏百姓怀中孩子冻得通红的脸蛋,在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之中贱笑几声。

“来,给我来碗粥!”为首一人面颊之上有一道细长的刀疤,从左边眉梢一直划到右边的下巴,看上去十分凶恶,直接走到了施粥队伍的最前面,一把推开刚刚轮到的百姓,理直气壮地冲着正在施粥的马聆凤吩咐。

“想喝粥的去排队!”马聆凤寡居多年,在面对泼皮无赖之时自然有一股子泼辣劲,白了刀疤脸一眼,仍将手伸向了被推开的百姓,想继续给他施粥。

“大娘子,不着急,不着急,先给这位官人喝吧!”没想到被推开的百姓看清刀疤脸的相貌,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将手中的碗悄悄地藏在身后,向旁边挪了几步,将位置让给了刀疤脸。

刀疤脸看到这名百姓如此识趣,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大咧咧地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挑衅地看向了马聆凤。

马聆凤看到此人如此行迹,哪里还不知道他们是前来闹事的?只是李正庭染了风寒,此时正在客栈之中休息,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看着队伍之中的百姓都露出畏惧的神色,马聆凤虽然并不认识面前的刀疤脸,此时也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她看上去虽然泼辣,却仍是一个妇道人家,与人发生冲突之时心中仍然砰砰砰地直跳,本着息事宁人的想法,马聆凤缓和了语气,低声说道:“你的碗呢?我这里可没碗。”

听到马聆凤的话,刀疤脸明显愣了愣神,他是来闹事的,又不是真的来喝粥的,自然没有带喝粥的家伙事,不自然地向四周望了望,不过他的小弟还算机灵,看到身旁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手中拿着两个洗得干干净净得瓷碗,快步上前,一把夺过,妇女只敢轻轻地哎了一声,然后便没了声息,看她的表情十分的愤怒,却只是敢怒不敢言,周围的百姓也只是袖手旁观,没有一个人胆敢触这几个泼皮的霉头。

接过刀疤脸抢过来的碗,马聆凤吓得心中直跳,只能让孔宏亮盛了满满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伸手递了出去。

刀疤脸看着马聆凤俊秀的面容,脸上露出了色迷迷的表情,假装伸手接碗,实则一把握住了马聆凤端着粥碗的手,在上面摩挲了起来。

马聆凤一声惊呼,赶紧把手抽了出来,粥碗自然当空一歪,直直地掉在了地上,哗啦一声摔成了八瓣,碗里的白粥也摔的到处四溢,其中有几粒冒着热气的白色米粒溅到了刀疤脸的裤腿之上。

刀疤脸的脸色直接阴沉了下来,眉头紧皱,盯着马聆凤惊慌失措的面孔,阴测测地说道:“怎么?不让喝?不让老子喝你就直说,现如今把老子烫伤了,你说怎么办?”

马聆凤心中又怕又怒,连退了两步,声音已经隐隐带上了哭腔:“登徒子!你想干什么?你是专门来捣乱的吗?”

此时刀疤脸身后的小弟上前几步,口中呼喝道:“把人烫伤你们还有理了?今天必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否则便把你施粥的摊子砸了!”

口中一边厉喝,一边不知从哪抽出了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狠狠地敲击在了大铁锅之上,将沸腾的粥锅敲地当当作响,里面粥水四溢,吓得孔宏亮赶忙向后躲避,哎呦一声从半高的桌子上跌落了下来。

另外一个跟来的泼皮不知轻重,看到同伴耍起了威风,同样急于在刀疤脸面前表现,也猛然上前几步,一脚揣在了架在半空的铁锅之上。为了把篝火烧旺,锅架本就搭的不甚牢固,泼皮一脚之下,竟然直接把粥锅踢地侧翻了过去,咣当一声重重跌落在地上,锅中滚烫的白粥如同掀起波浪一般,泼洒向了站在桌后的客栈几人。

好在时值冬日,每人都穿着厚厚的冬衣,大部分的热粥都翻溅到了棉衣之上,只有倒在地上躲避不及的孔宏亮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身,露在外面的皮肤顿时变得红彤彤的,眼看着便是烫伤了。

这还没完,铁锅之下烧得极旺的篝火没有被粥水浇灭,燃烧着的炭火反而被砸到空中,落在了旁边垒好的干柴之上,将其引燃,顿时浓烟滚滚,大有走水的趋势。

好在李正庭已经提前想到了这种情况,在旁边预备了一口大瓮,里面装满了漂着冰凌的井水,孔宏亮顾不得身上被烫伤,与另外几个伙计一起,推倒了大瓮,将冰水浇在隐隐要燃起的干柴之上,才把这场火灾消减于无形。

这些危急的情况只发生在三言两语之间,周围的百姓如同被鲨鱼扑食的鱼群,以粥锅为中心猛的散了开来,只剩下客栈的几人灰头土脸地跪坐在地上,帮忙灭火的李立小脸之上被烟熏成了墨色,马聆凤和小芳赶忙蹲在地上,查看孔宏亮的伤势。

坐在客栈之中的李正庭被外面巨大的喧嚣声惊扰,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从里面走了出来,正看到几个泼皮咄咄逼人地围着马聆凤,要替被烫伤的刀疤脸讨一个说法。

李正庭快步走向前去,却听到人群之中爆发了一声呼喊:“你们太过分了!李道长施粥都是为了我们这些贫苦百姓,你们何必要为难她们!”

泼皮之中较为年长的一人闻声猛然回头,恶狠狠地走入了人群之中,伸出壮硕的小臂揪住喊话男子的脖领,一把将他抻了个趔趄,狠声说道:“我认得你,你是白庄的李老三!你家中有老母,还有两个幼子,说话之前小心点,当心日后出门撞到鬼!”

这名男子本来还梗着脖子与这名泼皮对视,听完这通话之后,硬挺着的腰杆顿时弯了下来,气势为止一泄,眉眼耷拉了下来,再也不敢看泼皮的眼睛。

年长的泼皮见状冷笑一声,tui的一下将一口浓痰吐在了男子的脸上,随即手上用力一推,将他推倒在地,如同斗胜的公鸡一般站在人群之中环顾四周,似乎还想看看,谁的脸上还有不服气的神色。

自然有气血方刚之人与其对视,不过在被一一点名之后,也都与先前之人一般,悄无声息地躲到了其他人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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