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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丁桂兰明白了赵六姑的意思,眼前的一切让她的心里也十分的难过,她没有理由拒绝赵六姑的请求,便点了点头对赵六姑说,

“六姑,您老放心吧,我明白您老的意思,老二的媳妇只生了这一个孩子,他的生日是十月初七……这辈子我丁桂兰要是说出别的事情来,让我天打雷劈……”

丁桂兰的话音刚落,躺在赵六姑怀里的那个孩子竟然转过脸来看着丁桂兰,小嘴一撇流出了眼泪。可他并没有哭出声,两只小手伸向丁桂兰。丁桂兰前阵子也刚刚生下一个闺女,同样是母亲的她完全受不了这个,鼻子一酸也流出了眼泪,连忙伸手从赵六姑的怀里接过那个孩子,用手指摸了摸他稚嫩的小脸儿,伸手解开了自己的棉袄扣子,掀起大红的秋衣,顾不得刘老二还在屋里会有些难为情,哽咽的说道,

“这孩子一出生就没了娘,是个命苦的娃,来,吃一口桂兰姑的奶,快吃一口,别饿了肚子……”

这个孩子仿佛能听懂丁桂兰的话,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撅起小嘴吸吮了起来。甘甜的奶水流入他的口中,他如饥似渴的吃着,仿佛是一株干旱了已久的小草,终于盼来了雨水。

他吃了一阵子便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呼呼的睡着了,两只紧紧攥着拳头的小手也慢慢的放松开来。赵六姑从丁桂兰的手里把他接过来紧紧的抱在怀里,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小屁股,他便睡得越来越熟,小脸上慢慢的泛起了红晕。

赵六姑转过脸,对刘老二说,

“老二啊,听外面好像没了动静,赵村长他们可能是走了,你出去看看,要是院子里没人,你把那个没了气的孩子……”

说着赵六姑看着躺在炕上那个早已断了气的先出生的孩子,叹了一口气说,

“哎,你把这个孩子趁着天黑抱出去找个地方埋了吧,你和你的媳妇命里只有一子,命里只有一子啊……”

经历了巨大的变故,此刻的刘老二早已六神无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听见赵六姑的吩咐机械的点了点头,找了一个毯子,把那个身体已经变冷但还没有僵硬的孩子包裹了起来,抱在怀里转身推门走出了屋子。

此刻的院子里,人们早已散去,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厚厚的一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而刘老二的心里仍旧是麻木的,此刻他还没有缓过神来。他一只手抱着那个孩子,来到院子西边的仓房找了一把镐头,便顺着院子西边的侧门走了出去。

刘老二家住在整个刘家镇的最西面,再往西便是一条不太深的土沟叫“西沟”,西沟再往西是一片荒草甸子,长满了丛生的灌木和荆棘。这片荒野的西南面有一条山沟,这条山沟与其他地方不同,据说在战乱的年代这里曾经死了不少的人,后来成了一片乱葬岗。无冬历夏这里面的草都是枯黄的没有任何的生机。山沟的门口长了一颗巨大的柳树,这柳树已经有些年头,那树干至少有两个人环抱的那么粗。可这棵大柳树却从中间分开,夏天的时候一半枝叶茂盛,另一半却干枯的枝桠嶙峋,传说这棵柳树联通阴阳,所以人们都叫他“阴阳柳”。于是这个山沟便被人们叫做“柳树沟”。

传说这柳树沟十分的阴邪,曾经发生过许多诡异的吓人的事情。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刘家镇的人们都不敢靠近,也正是因为刘老二家西面的这片荒野就挨着西南山坡的柳树沟,所以人们平时也不敢轻易的接近,这里才如此的荒凉。

刘老二一手拎着镐头,一手抱着那个已经断了气的孩子,出了西面的角门走进了这片荒凉的地方,尽管此时她已完全惊慌失措,六神无主,但他心里仍旧明白,赵六姑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保住刘家的一条血脉,所以手里的这个孩子既然生下来就死了,那或许这就是他的命,若想保住这个秘密不被镇子里的人知道,就要把他埋在这没人敢来的地方。

天上的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雪花钻进了刘老二的衣领里,冰冰凉凉的,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正在这时,前面很远的地方传来两声呜呜的野狼的叫声,刘老二心里一惊,连忙停住了脚步。这三更半夜的,又是大雪天,在这片荒凉的地方遇上野狼,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于是刘老二停住脚步又仔细的听了听。那野狼又叫唤了两声,刘老二不敢再往前走了。便找了一处低坡,把怀里的那个孩子放在地上,选了一处不太坚硬的地方,在手上吐了两口唾沫,用力的挥动着镐头在地上刨了起来。

刚进农历的十月,虽然天气十分的寒冷,但土壤只封冻了薄薄的一层,几镐头下去刨开了冰层,下面的土壤也变得松软了很多。虽然放在一边的这个孩子刚刚出生便断了气,但毕竟是自己的血脉,自己的亲生骨肉,刘老二的心里仍旧十分的难过,所以每一镐头刨下去,借着暗淡的月色和地上的积雪会映出来的光亮看着泥土随着镐头翻腾出来,想想自己的孩子将被埋在这里,心理就一阵阵的疼痛。

过了一会儿,地上刨出了一个不大的坑,刘老二抱起一旁的那个孩子,将他身上的毯子包裹好,放进了那个坑里,流着眼泪用镐头把一旁刨出来的土扒了回来把这个孩子掩埋。又站在原地看了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拎着镐头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到家的时候,丁桂兰已经离开了,那个已经吃饱了奶的孩子躺在赵六姑的怀里呼呼的睡着了。当然,这个孩子就是后来的小七,就是那个顶替了他那一出生便死去的双胞胎哥哥的小七,就是那个在出生前便没了娘的刘泉涌。

赵六姑看着泪流满面的刘老二,对他说道,

“老二啊,你是个大老爷们儿,要刚强些,你去赵村长的家,告诉他你媳妇的死讯,再找些人来在院子里搭上灵棚,把你媳妇儿停到院子里去。咱们家的喜事和丧事,看来要一起办了……”

刘老二就站在炕边上,看了看早已僵硬了的面无血色的媳妇,这才哭出声来。赵六姑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慢慢的缓过神来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院子,去找赵村长报信了。

……

这便是那天晚上发生在刘老二家屋子里的事情,这一切就发生在转瞬之间的十几分钟里,外面的人关心的只是这孩子我生在了十月初七,而并没有赶上十月初八那个邪门的日子。他们所高兴的也只是于此,当然没有人知道屋子里发生的这一切。

在后来的几天里,刘老二曾不止一次的打算去院子西南面的荒草被埋的孩子,可每次走出院子的时候他都没有勇气再往西面走,他总觉得院子西面的荒草甸子里溜溜的小眼珠在看,在喊着他爸爸。每每于此,他都悲痛万分。这样的痛苦折磨了他很久。

而接生婆丁桂兰也如他当晚承诺的那样,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虽然他和刘老二家只是邻里关系没有任何的亲戚。但见她家发生了如此的惨剧,一夜之间刘老二丧妻丧子,心里也不禁十分的难过。所以他在后来的几年里,经常来到他们家,给那个幸存下来的小七喂奶。他看着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娘特别的可怜,而更多的是他觉得他隐瞒了这个事实对不起的确是那个被埋葬在冰冷的荒草甸子里的孩子,他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慰藉一下自己愧疚的心灵。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可没想到在七年之后的今天,竟然接连发生这样不寻常的事。其实刘老二第一次在山上看到那个孩子的背影的时候,心里就一沉。虽然没有看清楚脸,但他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觉得那个孩子特别的熟悉。这也是他之所以非要想着办法找到以前那个石堆,他是想在找到那个孩子,看看他到底是谁。

尤其是在第二次看到那个孩子与他四目相对的时候,那孩子那黑洞洞的眼神让刘老二的五脏六腑一阵翻腾。虽然那个孩子浑身赤着,头发又很长,浑身脏兮兮的,但在他的眼神中刘老二仿佛看到了自家的孩子小七。

不过缓过神来的他心里十分的纳闷,因为他清楚的记得,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是他亲手一个破旧的毛毯,把那个已经断了气的孩子,抱到了院子西面的荒草甸子里,费尽力气的在冰冻的土层坑挖了一个坑,埋在了里面。那样的夜晚,即便是正常的孩子也会被冻死,那么一个早已断了气,浑身僵硬的婴儿当然是不可能再活下来。

那么既然如此,为什么眼前这个野孩子,会让刘老二有这样的感觉呢。非但如此,就连见多识广的赵六姑也因此而忧心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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