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在山上发现了一与小七年纪相仿的野孩子就让赵六姑和刘老二如此的忧心重重,甚至连七年前那个夜晚的种种能在一瞬间都想了起来,看来虽然时间已过去这么久,那件事的阴影仍旧笼罩在赵六姑和刘老二的心头,挥之不去。
但不管怎样此事一定要弄个清楚,却又不能大张旗鼓。赵六姑皱着眉头想了想,对他的儿子刘老二说,
“老二啊,没准是谁家的孩子淘气经常的跑山上去玩,一会儿你去打听打听,看咱们刘家镇里谁有这么大的孩子…”
刘老二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因为他清楚的记得当年那个孩子已经断了气,并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深埋在了西面的荒甸子之中。即便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被那样埋起来也会死去绝无生还的机会。更何况即便是生还了他也无法长这么大。所以觉得自己的母亲赵六姑说的对,自己的担心可能也是多余的。于是他点了点头离开了家,径直的去了村部。
刘家镇的东西两街有百十余户的人家,干了这么多年的保安队长,虽不能说对家家户户都了如指掌,但也都了解个差不多。与小七一般大小的孩子倒是有几个,刘老二多半都能有个印象。他坐在保安队的屋子里思索了好半天,也无法找到一个与山上看到的那个孩子相匹配的。于是他找来几个保安队员,让他们分头到家家户户去,看看谁家有七八岁的孩子,让他们的大人带着来到村部,就说最近山上有野狼出没,又发现有孩子偷偷的上山去玩耍,把他们找来集中在一起,统一的跟他们讲讲道理,免得这些孩子再不听话。
几个保安队员不解其意都很纳闷,野狼已经一晃好几年没有出没了,怎么如今又露了头角?不过这是保安队长的吩咐,他们不敢掉以轻心,便离开了村部的院子下去挨家挨户的通知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些村民便纷纷带着家里的半大孩子聚拢到了村部的院子里。刘老二站在人群的前面亮亮嗓子,对大家伙说道,
“前两天我们上山去找李文学的时候,看到有七八岁的半大孩子偷偷跑到山上去淘气。本来这事儿不归保安队管,可谁家的孩子不是家里的宝?要是出个三长两短恐怕这日子就没法过了,更何况最近听说山上有野狼出没,大家伙都把孩子看好,别让他们跑的太野……来来,挨个把你们的孩子领到前面来,都给他们登个记,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的保安队也好有个谱……”
这些人信以为真,也都不敢怠慢,便领着自家的孩子一个个的来到刘老二的面前。刘老二安排了一个保安队员拿着笔和本子挨个记下他们的名字。而实际上,刘老二自己的心里清楚,他这样做只是想好好看看每个孩子,看看能否找到那天在山上看到的哪一个。
人们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三三两两的议论纷纷。都说没想到安定了这么多年,野狼竟然还会出没。这可要看好了自家的孩子,若是被那野狼叼了去,岂不是要了爹娘的命。
折腾了好一阵子,刘家镇里所有七八岁的半大小子都被刘老二用眼睛过了一遍,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并没有发现能与那天看到那个孩子相像的。于是只好让这些人领着孩子先回去,自己转身又回到了保安队的屋子,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
他越想越不对劲,这件事应该还有蹊跷,看来如果想找到其中的缘由就一定要再上山去找到那个孩子。打定了主意,他便迈步走出了村部的院子,顺着村里的小路径直回家去了。回家把自己的想法跟他娘赵六姑说了一遍,赵六姑也表示赞同。
于是刘老二换了一套衣服,找来木棒和破布缠了一个火把,浇上一些煤油,怀里揣上洋火,腰上捆了一盘绳子,又拎起了那个火枪,转身就要离开家去山上寻找那个孩子。
可没等他出门的时候却被赵六姑拦住。赵六姑伸出右手,闭上眼睛掐算了一阵,又睁开眼对刘老二说,
“你先别着急着走,在家看一会儿孩子,我出去办点事儿,等我回来你再走……”
刘老二虽然不解其意,但知道母亲的话必然要听,便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回屋子去陪小七玩耍了。赵六姑来到大门口,推开院门刚要往外走,就看见顺着村里的小路从东面走来一个女人。
这人有五十来岁,穿着大红的半袖衣服,身材略显肥胖,裹着小脚,走起路来一步三摇。赵六姑认了出来,这不是别人,正是给她们家刘老二介绍亲事的王兰花。
媒人来了,自然得恭敬一些,于是赵六姑面带笑的往前迎了两步,冲着王兰花说道,
“哎哟哟,我当是谁呢,是哪阵香风把大媒人吹到我们家来了,快进院,快进院……”
王兰花也嘿嘿的笑着跟着赵六姑的身后进了院子,一边走,一边拉着赵六姑的胳膊满脸带笑的说,
“六姐姐呀,要说这就是缘分,我这不是给我个家里的侄女捎了信吗,跟他说了这门亲事,人家也乐意的不得了。我寻思着这事儿趁早不趁晚,选日不如撞日,就私底下替您老做主,定在三天后来到咱家,让他跟老二见个面,两家的大人也都相看相看……”
听王兰花这么一说赵六姑自然十分的高兴,这当然是一件好事。王兰花说话向来就啰嗦,被赵六姑请到屋子里后,坐在炕上唾沫横飞的叨叨了好一阵子。赵六姑心里有事有些着急,便趁着王兰花喝水的功夫,插了一句话,
“兰花啊,有个事儿我还想求你,我们家小七这两天有点儿不舒坦,我给他配了个偏方,这得需要你帮忙……”
“啊?我帮忙?六姐姐,你就说吧,我怎么帮啊?”
王兰花听赵六姑这么说,有些纳闷儿,便连忙问道。
“其实也简单,我这就跟你去你们家,掀开炕席,抓一把你们家炕头的土就行啦……”
王兰花不明白这偏方为什么要用到自己家炕头的土,但他也没有多问。其实只有赵六姑自己的心里明白,他心里猜想着,如果刘老二发现的山上的那个野孩子的确是当初死去并被埋掉的那个,那么应该看到的不是活的孩子,而是他的怨灵。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必然阴气聚集,唯恐会对自己的儿子刘老二造成伤害。他刚才掐指算了算,是在测算那个孩子的生辰八字。生于十月初七,按时辰来算应该是旺水之命,本该命属极阳,可就因为一出生就断了气,魂有幽怨,阳水交恶,阴阳混乱,须以土相克。
而是最好的相克之物,就是“寡妇炕头土”,女属阴,克死夫者为阴之盛者,所以寡妇炕头的土,便为至阴之土,阴土克阳水,阴阳调和,相克相济。如果真像赵六姑所猜想的,万一山上的那个孩子是当年被埋掉的孩子的怨魂,那么早早的做下准备,也防止出现意外伤到刘老二。
当然,这些内情赵六姑是不会说出来的,更不会说给那嘴巴没有把门儿的王兰花。王兰花也没有多问,便跟着赵六姑一前一后的走出她家的院子,回到了自己的家。
赵六姑心里有事,不想在王兰花在家里多耽搁,掀开他们家的炕席,在炕头的地方抓了一把土转身就要离开。刚要出屋的时候,无意中瞥见屋子的角落里有一只布鞋,那鞋有点大,看上去就是一双男人的鞋。
王兰花是个寡妇,她爷们已经没了好多年,屋子里竟然出现了男人的鞋子,想必是耐不住了寂寞招了谁家的爷们儿,当然这些年关于王兰花的风言风语赵六姑也没少听见。不过这事与赵六姑无关,她自然也没心思多问,不过王兰花却有些尴尬,脸上腾的一红,支支吾吾的说道,
“哎呀妈呀,你说说我家的狗子,整天到晚的就喜欢往家里乱叼东西,真是个欠揍的畜生……”
赵六姑的心里暗笑了笑,没心思与她多纠缠,转身离开了王兰花的家。
回到了自家之后先没有进屋,到菜园子里摘了一个葫芦。葫芦并不大,还没有长成,透着青绿的颜色。赵六姑用菜刀切去了葫芦嘴儿,用一根筷子插了进去来回的搅了一番。把葫芦的瓤搅散,口朝下底朝上的摇晃了几下倒了出来。又在灶坑里填了一把火,找了一根铁条在里面烧热,再次的塞进葫芦的里面来回的烫了一阵,冒出滋滋的蒸汽和青烟。
然后才把他从王兰花家炕头里抓来的那把土放到了葫芦里,找了一块碎布头卷了卷塞进葫芦口将它封住。又拿了一根麻绳搓了搓,将这个灌满了寡妇炕头土的葫芦缠住,打了一个结,递给了他的儿子刘老二。
“老二啊,你把这个带上,要是遇上什么弄不清楚的事儿,就把葫芦口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