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堯站在鏡子前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特意戴上了上次去歐洲和季書白一起買的那塊手錶,左看看右看看,總還是覺得哪裡不對。他痴痴地傻笑了一下,對鏡子裡的自己搖了搖頭。
時間還很早,天光還沒顯現。
紀堯按下去車庫的電梯,他不由得嘆息著為什麼今天的電梯速度竟然變得這麼慢呢?
紀堯很少在國內自己開車,一方面是他的行程確實排得太滿,一般出行都是用商務車,另一方也是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非議,太過高調始終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現在已經很少有製作組會實地取景了,畢竟一塊綠布就可以仿造一切的時代。紀堯打聽到劇組現在正在山上拍攝,便把汽車停在了山下的鎮上,這輛車有些顯眼了。
山裡的空氣非常清新,從天未亮到已近黃昏,紀堯竟沒有絲毫感覺到時間的快速更替。踩著厚重的野草,紀堯忍不住抬頭想山上望去。
間或有麻雀在山林間掠過,秋蟲也在不知道的地方嘰嘰喳喳地吵鬧,這些本來讓人不怎麼舒服的聲音在這個時候竟然成了紀堯認為最好聽的林間曲。
季書白臉上洋溢著愉快的微笑,一段時間不見了,在紀堯看來,他只是身形上消瘦一些而已。又想到季書白那拼命般的敬業態度,紀堯又有些擔心起他的健康來。
“一、二、三,耶。”全劇組高高興興地在照相機前拍了一張大團結的照片,也就意味著這部電影正式殺青了。
季書白見到了那個久違的身影,此刻他正默默地站在老樹下望著自己,他是那麼年輕以至於和老樹竟有些許的不搭。
季書白越過人群向紀堯方向走去,臉上始終含著淡淡的微笑,“你怎麼來這兒了?”
紀堯看著他,“殺青了嗎?”
季書白點點頭。
兩個人並肩走在這大山裡,彷彿又回到了那些在阿爾卑斯度假的時光,季書白伸手摘了一片路旁翠綠的樹葉,含在嘴邊輕輕地吹了起來。
紀堯默默地陪著他,等一曲終了後,“很好聽。”
“是當地朋友教我的,這裡還保持著相對淳樸的民風。”季書白顯得有些高興。
兩個人都十分默契地避開了關於團隊的話題,只談風景。時至深秋,晚間的冷空氣來得很早,兩旁的草葉上已經不知不覺地沾染上了露水,晶瑩剔透的樣子,竟然也有幾分美感。
紀堯和季書白並肩坐在山頭,在藍色的畫布下,他們自然的融入其中。
“如果沒有進這行,你會做什麼?”紀堯看著湛藍的天空,若有似無地問。
季書白手裡還捏著剛剛那片樹葉,放在鼻前聞了聞,輕笑回答,“應該還是做設計吧。”
“還有呢?”
“什麼?”
“生活。”
季書白一時沉默了下來,像是在回憶什麼,他抬起頭,“也許會找一個相愛的人,從早晨到黃昏,相看兩不厭。”
紀堯轉頭對著季書白,眼神顯得格外真摯,“相愛的人。”
“季書白,這個人可以是我嗎?”
“嗯?”季書白顯然對紀堯說的話沒有反應過來,還以為紀堯剛剛是在跟自己開玩笑,於是衝他揮了揮手,“別開玩笑了,兩個大男人的。”
“男人就不行嗎?”紀堯問道,態度一如既往的認真,似乎不想給季書白任何可以逃避的機會。
季書白這個時候才明白過來旁邊這個大男孩的意思,“別鬧了,紀堯,你還是個孩子。”
“我二十三了,不要叫我孩子。”
“我大了你整整六歲,三歲還一個代溝呢,這都兩道溝了,怎麼不能叫你孩子呢?”
“我沒覺得你老,你也不能嫌棄我小。”紀堯爭辯著。
季書白雙手放在膝蓋上,開始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紀堯,我曾經交過女朋友。”
“我不在乎。”
“我知道,我們的關係可能過於親密了,以至於你會產生,產生錯覺,認為這樣的好感就是愛情。紀堯,你應該去經感受一下男女之間的愛情,那樣的話你會有自己的認識,會明白區別好感之外的感情並不一定是愛情。我,一直都當你是弟弟。”季書白緩緩說道。
我一直都當你是弟弟,終究還是為紀堯心裡的希冀畫上了一個結局,他久久地坐在那裡,一下沉默了,季書白也沒有再說話。
雙方都在等對方先開口,季書白顯然對今天發生的事情有些措手不及。但是他很清楚不能因為慌亂而失去應有的思考,紀堯還年輕,甚至都沒有談過戀愛,這些都不應該成為他對自我情感認知偏差的理由,而自己更加不能去誤導紀堯的認知。
紀堯沉默地緊緊抿了一下嘴唇,“你覺得我是一時興起嗎?”
“啊?”
“我現在很認真,兩年前,我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心動的感覺。我對自己的感覺很清楚,季書白,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一起散步,一起作曲,一起滑雪,一起去做很多事情。”紀堯有些激動,以至於肩膀開始微微顫動起來。
“可這些事情,朋友之間也可以做的呀。”季書白說。
“可那不一樣,那種心動的感覺是不一樣的。”紀堯反駁。
季書白低頭看著腳下的小草,一年四季生命力都很旺盛,“對不起,紀堯,是我讓你產生了錯覺。”
這一次,紀堯沒有再說一個字,他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對季書白說些什麼了,強烈的自尊心無法讓他在反駁下去。
他站起身來,離開,是現在紀堯唯一能夠做的事情了。
季書白望著紀堯漸漸模糊的背影,一下感到自己與他的關係就好像現在慢慢落下來的夜幕,一片漆黑,深秋過後,寒冬就要降臨了吧。
紀堯獨自開著車行駛在來時的路上,心裡的感受卻早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那種希望、憧憬已經被巨大的悲傷所淹沒。
車裡喧鬧的音樂讓他感到陣陣心煩,但是他卻沒有關上,他害怕此刻的寂靜,那種孤獨的感受會將他再次吞噬。
一滴、兩滴,淚水早已從他沒有察覺的時候鋪滿了整張臉,開著的車窗把本應屬於夜晚的冷風拍在了上面,生生刺痛。
紀堯調轉車頭,流浪在高速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