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文修警惕的朝着那声音发出的地方走过去,可是绕过最后一排却并没有瞧见酒柜后有什么人。
一低头,却见地面上有块带把手的木板,那声音正是从木板之下传上来的,那醉人的酒香也是从这底下飘上来的。
连文修只犹豫了一瞬便掀开了那块木板,顺着搭在边上的木梯爬了下去。
浮梦阁的地下酒窖才是珍藏美酒的真正所在,一下到底下,阵阵酒香没有尝过便已经醉了连文修一颗心,但是美酒虽然诱人,他却没忘了自己下来是为的什么。
地下酒窖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闷,但是光线却极为稀薄,尤其在晚上,伸手不见五指。
他刚下到底下就瞧见了不远处一个大酒坛子背后有一点星火在闪烁,只是在他脚尖一落地的时候,那火星忽然之间便熄灭了,而且先前那嘬酒咂嘴的声音也一下没了,只剩下浓郁的酒香还不断的从那个地方飘过来。
连文修知道自己被发现了,索性也不遮掩了,直接甩亮了火折子便往那酒香飘来的地方走去。
昏暗里,他听见一阵衣料摩挲的声音从自己身后响起,紧接着一阵掌风便朝着自己的后脖颈砍了下来。
连文修假装未发觉,待那手刀已经到近前无法收力的时候,才猛然侧身,一把抓住了黑暗里那人的手腕,用力往身前一带。
黑暗里突然响起一声布料撕裂的声音,而后他听见了一声女人的低呼,那个被他一把拽到跟前的人似乎一脚踩在了自己的衣服上把自己绊了一跤,于是非但没有被连文修扔出去反而一下摔到了他胸口上。
连文修下意识的一扶,环过她肩膀的手却摸上了一件冰冷坚硬的器皿,有水声自女人怀里传来,打了个晃荡,溅起两朵水花落在了连文修的脸颊上,醇香浓郁的酒香顿时扑面而来。
他举起火折子凑到臂弯里那个人面前,便瞧见一张俊俏秀丽的面容,那人正用一双灵气的眼睛盯着他,怀里还死死抱着个酒坛子,坛口的封盖大抵是因为刚才打斗的原因不小心被掀了出去,从坛口看得见里面清透的美酒正打着晃。
连文修一见她怀里抱着的东西,立马挪不开眼了,抬手便要抢,谁知那个被他接在怀里的女子此时突然站起了身,像只游鱼一样抱着酒坛子灵活的从他手底下滑了出去。
连文修刚想夸赞她身法好,却见那姑娘刚与他拉开距离,脚下便又传来“刺啦”一声,踉跄了好几步,险些撞到一旁的酒缸上去。
他这才发现,这个来偷酒喝的姑娘居然穿的是一身舞女的服饰,下身一件绣着花花蝶蝶的裙子此时被她踩着扯出了两个大窟窿,上身那件团花袄看起来也不怎么好,袖口衣领沾了不少酒渍。
连文修有点懵,他这是,遇上了一个女酒鬼?还是浮梦阁家养的女酒鬼?
酒窖里偷酒喝的这位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跑没了影的傅汐月。
刚听见入口处有响动,傅汐月便立马警觉起来,躲在酒缸后瞧见地上一道长长的影子慢慢朝自己靠近,她当是来取酒的小厮,正想把人打晕卷着一坛好酒跑路,没成想这来取酒的小厮身手却很是了得。
“你……”傅汐月震惊于这人身手,此时两人拉开距离,她从正面一打量那人,见他一身黑衣爽利,盯着自己手里那酒坛子的眼睛简直要发光,傅汐月脑袋一转,把酒坛换到了另一只手上托着,笑道,“哦~原来你也是来偷酒喝的啊!”
连文修也是好奇,这女子身手一瞧便是自小练起来的,有这么好的本事怎么还会沦落到这烟花之地?
傅汐月见他不说话,以为他默认了,提着酒坛子上前笑道:“既然都是同行不如共饮一杯啊!来来来,我跟你说啊!这里面的好酒可不止我手里这一坛,多了去了。”
连文修听到她提到酒,注意力便跟着跑了,情不自禁的跟在傅汐月身后,往酒窖里面走,道:“闻味道的话,这里面的好酒少说有六七种!”
傅汐月回头看了他一眼,一边从袖子里掏出火折子吹亮,一边笑着道了一句:“呦!你还是个行家!”
正所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个酒鬼撞在一起,那岂能轻易作罢,连文修也是难得遇上这般投缘的,虽说是个女子,但是这姑娘喝起酒来的样子可一点不拿自己当女人。
两人在酒窖里抱着酒坛子正喝的畅快呢!酒窖上头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傅汐月连忙做嘘声的手势,提醒连文修收声,连文修也是下意识的停下动作,侧耳听着外面的声响。
他倒是真把自己当个偷酒的小贼了。
今回过来的人,倒真是浮梦阁前来取酒的小厮,可人刚走到屋门口,身后便有一人急匆匆的跑过来,小厮闻声回头,认出了那人是舞女雪绣,便问道:“雪绣姑娘跑这么急,是出什么事了吗?”
雪绣一侧头瞧见了他,喘着气道:“你可有瞧见莹玉?”
小厮摇了摇头,道:“莹玉姑娘怎么了?”
“马上就要轮到她侍酒了,这一转眼的工夫,人却不见了!”雪绣边说着,便冲他摆了摆手道,“我不同你说了,我得赶紧去找人了。”
小厮“哦”了一声,瞧着她急匆匆走远的背影,一边推开了屋门,一边小声道了句:“莹玉姑娘可真不让人省心。”
说完这话,瞧着眼前的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却有点茫然,看了看自己捏在手里的钥匙,挠了挠头有点自我怀疑的道:“我怎么记着刚才我好像没有开门呢?”
他站在门口瞧了瞧屋子里,里面黑漆漆静悄悄的一片,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算了,先给客人拿酒好了。”
他说着,朝着屋内最后一排酒柜的方向走了过去。
傅汐月和连文修听着酒窖上方的木板门被人掀开,昏黄的灯光一盏一盏亮起来,脚步越发靠近这边,两人不由得屏气凝神,抱紧了怀里的酒坛子。
傅汐月心里又做好了冲出去把人敲晕的准备,心里正默数“三二一”,身边的黑衣人却忽然之间站起了身,傅汐月躲在酒缸后,望着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可料想中那小厮该大叫着“有贼”喊人过来,却没想到却是平平一句略带惊讶的问候,道:“连公子?您怎么在这儿?”
连文修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个贼了,他佯作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缩在酒缸后脸上写满惊疑的傅汐月一眼,掩唇轻咳了两声,道:“我就是随便走走,瞧见这屋子没关门,便进来看看。”
傅汐月听他这么找借口,想死的心都有了,眼角余光一瞥,却见自己那长裙子的一角还露在酒缸之外,连忙飞快地扯回来。
小厮本就是奉了柳湘红的命令,前来给西上阁的客人搬好酒过去,说是连文修好酒,所以乍一见这客人跑到了酒窖来,一下子倒是没觉出古怪,可连文修却说这屋子没关门,这让他不由得惊了一跳,脸色变了,道:“您说门没关?不对啊!我明明记得上一次离开的时候我把门关上了的,不会是进了贼了吧!”
小厮正惶恐的揣测着,忽然便瞧见连文修身边的一个酒缸子边,露出一抹橙黄的裙角,他才刚瞧见,那裙角下一刻便被人拽到了酒缸背后,再抬头对上连文修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和些微凌乱的衣襟,小厮不由得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是不是……不小心撞破了客人的好事?
“连……连公子,对……对不住,小的不知道您……您在……”
他脑海想到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脸一下红的简直像要滴出血来,结结巴巴的说道,脚下也开始慌张的往外退。
连文修也是一愣,才恍然大悟他想到了些什么,忙把人喊住:“你等会。”
小厮闻声,脚步一下顿住,一脸惶恐的扭回头,生硬的笑道:“连……连公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连文修有些哭笑不得,瞥了一眼还缩在酒缸后装不存在的某人,踢了她一脚道:“姑娘,你再不出面解释,在下的清白怕是要保不住了!”
傅汐月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兜了兜自己的裙子,怀里抱着酒坛,反而往酒缸里面挪了挪,碎碎念了句:“你的清白关我屁事!”
连文修被她逗乐了,笑道:“靖安王府可没有规矩说不能娶烟花之地的女子,你若是不肯解释,我想保住名声便只好对你负责,如此倒不失为一段风流韵事。”
傅汐月盯着连文修,愣了愣,原以为这家伙是个同道中人,谁料他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浮梦阁的座上宾,现在又放话想娶她,开什么玩笑,她又不真的是浮梦阁那些签了卖身契的姑娘。
傅汐月心里叫苦,说好不给李长瞻惹事,怎么莫名其妙的酒友就变成了个大麻烦。
傅汐月握了握拳,把酒坛轻轻放到了地上,就在连文修以为她要出面说两句话解释的时候,却见那女子忽然跟一支箭似的,运起轻功,越过他身边朝酒窖外逃去。
连文修瞧着那锦黄色的衣袂消失在视野里,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这姑娘的行事风格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倒是一旁的小厮,一脸不可思议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讶然道:“我应该没花眼吧!刚才出去的人……是傅姑娘?”
连文修闻言好奇道:“她还真是你们浮梦阁的人?我还当是假扮了舞女混进来偷酒喝的小贼。”
小厮摇头道:“傅姑娘不是我们浮梦阁的人,是李公子带来的朋友。”
“李公子?李长瞻?”连文修一皱眉,他终于想起了,他出门是因为什么事情。
小厮点头,眼前一阵清风拂过,他眨了眨眼,连文修的身影便追着傅汐月,也消失在酒窖出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