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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武宣县有关本次瑶僮之乱的奏章,经过柳州府、广西布政司层层接转,一路六百里加急,终于在第八天到达内阁。

看了这件奏章,内阁首辅陈循深为忧心。

今年春季,景泰的身体和脾性似乎也和这个季节一样,时好时坏,时怒时嗔。昨天和今天破天荒地没有开早朝,这可是景泰登基七年以来的第一次。

老板不在,躲懒的自然乐得清闲,但是陈循除外,谁让他是首辅呢。

昨天这个时候,陈循硬着头皮,带上湖广总兵八百里加急呈送的《奏调桂、黔之兵剿蒙能之乱疏》,进了乾清宫面呈景泰。

陈循其实已经做好了迎接景泰怒火的准备,因为此前已经发生过朱徽煠、朱徽焟两位郡王勾结苗民造反的丑事,朱元璋的子孙闹内讧了。而今,蒙能之流重新纠集三万苗民作乱,这不是再一次打景泰的脸吗?

果然,听了奏疏之事后,景泰不顾病体,大发雷霆,当场严旨申斥湖广总兵。大致的意思就是,没有钱没有人,没有枪没有炮,自己去想办法吧,干不了这个活就把吃饭的家伙摘下来。

今天武宣县的这个奏章,又是坏事一桩,唉,南方诸省,糜烂到根了啊。

陈循哀叹一声,带上奏章进宫面圣。像这样的紧急公文,他是不敢在自己手上耽搁的。

快到宫门时,陈循远远望见一个曾经熟识的面孔——锦衣卫指挥使卢忠,有好久好久没有看见过他了。

在“金刀案”之后,卢忠的名声极度恶劣,冷血、愚蠢而又毫无底线,人设彻底崩塌。

南宫里的那位太上皇,本来就可怜到家了,已经沦落到吃软饭的地步,就指望着皇后娘娘的一点女红艰难度日。卢忠自己锦衣玉食人五人六,居然打起陷害太上皇的主意。哪知道投机不成,景泰的熊熊怒火却点燃了,清算的时候到了,堂堂指挥使大人只能靠在家装疯吃翔蒙混过关。

看到卢忠似乎正在等着自己,陈循一阵恶心。

“陈相这是为广西之事面圣去吧?”卢忠涎着脸说道。

“哦?指挥使大人消息挺快啊,脑袋也变得这么灵光,难道吃翔还有这般好处?”

“陈相,话不要说得这般难听嘛,哪能真的吃那玩意呢,不过是染了酱色的面团而已。”卢忠咧嘴呲牙,讪讪笑道。

陈循看着他口中两排歪歪倒倒的黄牙,不由又是一阵恶心,哼了一声,拂袖离去。哪知,这位指挥使就像苍蝇一样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怎么,你还想跟老夫一块去面圣?”

“陈相,您想想,左右咱向皇帝禀报的是同一件事,何必让公公们多跑腿呢?再说,我估摸着,您手上的折子怕是陛下听了要天颜震怒,而卑职手上的奏章却算得上让陛下龙颜大悦的好消息,这不可以互相帮衬帮衬吗?”

“哦?敢情老夫要借指挥使大人的光了?”

“陈相言重了,竭忠尽诚乃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咱互相帮衬着些,对上对下都有好处,您作为阁老,难道不体谅下面办差的难处吗?”

陈循心道,这种小人吃进去的是翔,说出来的话听着倒有几分道理,但是与这样的无良之徒为伍,实在是有辱斯文。他也不再搭腔,袍袖一甩,径直入宫。

小太监通报过后,陈循、卢忠进了景泰的寝宫,行了跪拜大礼。

景泰神情慵懒,眼皮耷着,偃卧在龙榻之上,两个宫女为他按着肩捏着腿,司礼监太监王诚手执拂尘静立一侧。

陈循瞟了一眼卢忠,后者会意,“启禀陛下,臣卢忠有喜讯请奏。”

景泰不冷不热地道,“讲来。”“金刀案”之后,景泰对卢忠失望透顶,再也没有拿正眼瞧过他。此时有心不理这厮,不过既然有好消息,听听也无妨。

“旬日之前,广西瑶僮再度作乱,叛乱中心就在柳州府武宣县。我锦衣卫天子亲军,沐泽圣恩,莫不用命,武宣总旗所上至总旗下至力士,慷慨赴死,不敢有身。总旗许大有嫡子志卿,虽舞象之年,常思报效皇恩,独以一人之力,杀敌九十,庇护武宣县衙合署官僚无一受戮。臣以为,此皆陛下皇恩浩荡洪福齐天之故也。”

卢忠说到最后的时候,景泰已经坐在了龙榻之上,神情一改,精神霍然一振。尤其是卢忠收尾一句话,听着真是五脏六腑都舒服。

“这个许志卿真有这等本事?”

陈循瞅准时机插话道,“启奏陛下,此事不当有假,武宣、柳州的奏报皆提到这个许志卿,以一躯之力,奋勇杀敌,自己身负重伤,九死一生。”

“卢爱卿,你打算怎么奖赏这个许志卿?”

这声爱卿差点让卢忠滚出泪来,已经两三年听不到皇帝这么称自己了,当下试探地道,“臣打算让他袭了职,品级上再提一提。”

景泰略一沉吟,面色和煦地道,“也好,他才舞象之年,着他在总旗这个位置上历练历练,呆上三五个月再挪挪窝吧。”

“臣遵旨!”

卢忠喏喏退下,心头却是大为快慰。本来,像总旗所这种最基层的小事,堂堂指挥使是不可能为此面禀皇帝的。怎奈他失信于皇帝太久了,也苦无进身之阶,一直在挖空心思找机会,武宣的这桩事情便被他看做救命稻草了。

心道,这个许志卿倒是自己的福星,既然皇帝有话,本指挥使合该栽培栽培这小子了。

再说陈循随后将柳州贼乱之事奏闻景泰,有了先前那个喜讯的缓冲,皇上并没有像昨天那样大发雷霆,不过脸色还是阴沉了下来。“传朕旨意,一应抚恤恩赏皆循前例办理。广西总兵、千户、百户皆待罪,罚俸一年,着广西道巡按御史代朕严加申斥。刁民无礼,坏朕江山,朕心深寒,着广东、海北盐课提举司罢湖广、广西、黔盐市三个月。”

远在广西的许志卿自然对发生在京城的这些事一无所知,他正在许大有坟前化着纸钱。风吹旷野纸钱飞,黄泉不知生人泪。白氏红着眼圈,眼泪缤纷垂落,神情凄楚。

许志卿轻轻拍了拍手,扶住娘的手臂,柔声道,“娘,我们回吧。”抬头看时,赫然发现坟头上几股青烟随风飘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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