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娇杏关押上药已经有几日了?”珍珠问。
“已经十日了,我去看了一眼,她的脸抓得跟棋盘似的。”采薇答。
珍珠合上手中的诗集:“这么说,听她惨叫嚎哭已经有十日了,我都已经习惯了,现在听不见她惨叫嚎哭,吃饭都不香,睡觉也不安稳了。只是今日这咆哮咒骂怎么就停了呢?”
采薇面露难色:“姑娘……你这嗜好……我打发人去瞧瞧。”说罢,放下手中的灰掸子出去了。
没一会儿又急冲冲的跑回来:“姑娘,不好了,不好了,人跑了。”
“你总这样,一点小事就慌慌张张,跑了就跑了嘛,还怕她不跑呢。”珍珠站起身推开窗,“什么时辰跑的?”
“半个时辰前,王婆子去送饭,她拿碗砸倒了王婆子,就跑了。”采薇答道。
“王婆子呢?”珍珠又问。
“都什么时候了,姑娘还关心王婆子,她脑袋被砸了个大包,已经被背回房了,也差人去找郎中了,应该是没啥大毛病。”采薇答。
“不急,让她再多跑会,不跑遍了洛阳城恩客的门户,她死不了心。”珍珠说道。
采薇不解:“姑娘不怕她在外边乱说?”
珍珠笑笑:“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往日风光时候,她就挑三拣四,已经得罪了不少人,人家就盼着她倒霉呢,怎么会出手相助。这些男人清醒得很,娇杏脸没坏,或许还有人图她美色施以援手。可现在还有什么可图的?”
珍珠伸手把窗子阖上:“采薇,咱们搬到春三娘房里去,那里清净。找些人手过来,搬完了东西,再同我一起去把娇杏接回来。”
…………
果然如珍珠所料,娇杏像没头的苍蝇,顶着一张花脸四处求救四处碰壁,往昔谄媚的恩客们一律都变得冷漠无情,要么面都没见到就被下人堵在门外,要么见着了却被慌乱的推出门去。眼看天色渐深,娇杏只能往路途更远的地方去。对她来说,沈宅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
珍珠抚着厢房内的榆木贵妃椅、桌案、屏风、卧榻、梳妆台、衣箱在房里一遍遍走着,脸上溢出满意的微笑。
“姑娘,一切都归置好了。”采薇说道。
“采薇,这才是我的寝房……既然都归置好了,备好马车,带上人手,一起去接娇杏回来罢。”珍珠笑道。
…………
等娇杏踉跄走到沈宅门前时,天色已然暗沉下来,沈宅门前的灯都已经点上了。娇杏是又饿又累。见到沈宅门点灯的俩小厮,不由加快了步子上前,拉住一人衣角道:“小哥,我是揽月阁的娇杏,劳烦通传,我寻你家主子有要事。”
小厮看眼前女子衣裳脏皱头发杂乱,面上蒙着一块灰扑扑的布,浑身还有一股子异味。哪里是那个满头珠翠鬓云香腮的娇杏。小厮一把推开了娇杏:“滚滚滚,哪里来的臭乞丐。快滚远些。”
娇杏爬起来,又扑上去拽住了小厮:“我真是娇杏,你家主子是沈玄霄对不对,他妹妹是沈祥芸,沈祥芸才封了勇义夫人,不日将嫁入忠王府,对不对。我真是娇杏,不是乞丐。求求你了,你帮我通传一下,我会报答你的。”
小厮定睛一看,这女子虽蒙了面,但看眉眼确实是像娇杏的。小厮突的笑起来:“哈哈哈,你是娇杏,你果然是娇杏,你怎么落得这般田地了?”说罢,伸手就扯下了她脸上的布。
娇杏急忙捂住了面颊,还是被小厮看到了,小厮连退两步“嘶——”的一声:“妈呀,鬼呀,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你这副样子别说我家主子了,我看着都害怕。你不要缠着我……”说罢,一把推开了娇杏,两人迅速进屋把门就关上了,任凭娇杏如何呼喊也不应答不开门。
等到珍珠带着人赶到时,娇杏正瘫坐在沈宅门前,不住拿手锤着纹丝不动的大门。珍珠吩咐了人上前摁住了娇杏,给绑起来了丢进马车里。
珍珠吩咐几人:“既然都来了府上,娇杏也叨扰了人家,于情礼我都该登门拜访的,顺道给沈家姑娘送上一份贺礼。你们且在屋外候着,采薇去敲门。”
采薇领命上前去敲门,小厮一听是揽月阁的珍珠姑娘,忙去通传了,没多时,门就开了。尘平来了大门前接珍珠进府,珍珠跟着尘平在宅子里走着,想着能见到沈玄霄时,心跳的飞快像是要从喉咙中跳出来。
廊间每五步就挂了灯,脚下也是明亮,一直走到后院亭中,那个第一次见沈祥芸起舞的亭子。一个挺拔而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帘,珍珠只觉得眼眶里有些热热。
尘平停下脚步道:“主子,珍珠姑娘来了。”
沈玄霄回过身来,对着珍珠微微一笑:“珍珠,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珍珠哆嗦了一下,行礼回道:“沈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沈玄霄点头示意:“坐罢。”
尘平退下,亭中只留两人对坐。两人寒暄一番,珍珠将贺礼送上,沈玄霄接了放在桌上。
沈玄霄说起了沈祥芸:“祥芸一直在静养中,忠王也常来走动。京城公主失踪之事也落在世子身上。祥芸进府之事是由二夫人操持的,想是二夫人身子重,事情一直耽搁着的,可昨个聘礼跟流水的送进府上来,我看了下聘金、聘饼、海味、三牲、四京果、四色糖、茶礼、斗二米等一应俱全,还有各色首饰摆件。想必祥芸如此顺利进府,有劳珍珠了。我听闻珍珠已经是揽月阁当家人了,恭喜珍珠苦尽甘来得偿所愿。”
珍珠笑答:“也恭喜沈公子苦尽甘来,得偿所愿了。”
这时尘平来报说:“主子,夫人和渊公子请主子过去,说是渊公子的课业得主子检查了才能让他去睡的。”
珍珠心头一紧,诧异道:“夫人?渊公子?”
沈玄霄起身道:“是的,是贱内和犬子。不过,珍珠近来该是十分忙碌,等过了这段时日,我再给珍珠送邀帖,届时再给二位引见。”
看他这意思是要下逐客令了,珍珠识相起身:“那就不打扰了,那我先告辞了。”
珍珠落寞而去,沈玄霄吩咐丫鬟将珍珠送出门。
看她走远了,沈玄霄问:“什么课业?他的课业不一向都是由他母亲过目的吗?”
尘平狡黠笑道:“我知道主子疲于应付这些人。”
沈玄霄略一沉思:“夫人呢?”
尘平道:“洛阳城可不比扬州城,这个时节还冷得很,夫人在房里守着渊公子,等渊公子做完功课,该要歇下了……公子,青梅说那小丫头清醒有些时日了,总跟她跟蔡郎中打听您的事,问不到就在院子里上蹿下跳的,老琢磨着逃出去。咱们今日去见见她吧,她可比这些人有意思多了。”
沈玄霄“哦”的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尘平:“她很有意思吗?我带她去院子的时候,她昏迷不醒的,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尘平忙低头:“主子别打趣奴才了,我是看主子时常心不在焉的,估摸着主子是挂念她的。再说了,就算我看不到她,听青梅时常与我说起她的事,也是知道一二。”
沈玄霄饶有兴趣问:“那你听青梅说着,觉得她哪里有意思?”
尘平答道:“青梅的原话是这样的,明明生得美若天仙,可吃起东西来却格外接地气,一点不像女儿家,大口大口的塞,每次一点都不剩,想来上辈子是个饿死的长工。跟她说话才最好玩,她见多识广通古晓今,又没有架子,且格外的通透,又像茶楼酒馆的说书先生。”
沈玄霄笑起来:“那咱们去见见这个长工,这个说书先生去?”
尘平也乐呵一起:“得嘞,主子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