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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这是电视剧或小说里再熟悉不过的桥段了——男(女)主人工出差或外出忽然提前归来,将正在家中苟合的妻子(丈夫)与情人捉奸在床,一段奸情浮出水面。

记得她们仨以前看电视看到这样的情节时讨论过这个问题,如果配偶婚内出轨,自己会怎么办?

姜黎黎明确表示,她会原谅自己的爱人,她承认人性有弱点,花心是男人积久弱症,谁也保不准自己哪一天会在婚姻的路上跑偏。

艾茉对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也许,说不定,可能”这几个词在她口中反复了好几遍。

一向娇弱的周小荻给出的答案却是斩钉截铁,且血淋淋的。她说,我会拿菜刀砍了他,我绝不原谅。

周小荻进门的时候,那女孩正好从浴室出来,谢晖则赤裸着上身正在床上抽烟。那是结婚前周小荻亲自挑选的婚床,两米宽实木雕花,上面铺着她前段时间刚刚网购的一套真丝印花的床上用品,粉色,她喜欢粉色,粉色是属于少女的颜色,很久以前谢晖向她求爱的时候说,愿你心中住着那位少女永远不要长大。

心中的少女没有长大,可周小荻却长大,变老了,可谢晖依然喜欢少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厌恶她的身体的?他挑剔她睡衣上的奶腥味;他半开玩笑地嘲讽她腰间的“游泳圈”;他甚至在某次周小荻刚洗完碗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臂时忽然触电似的躲开,周小荻尴尬地解释,我洗过手了;偶尔过一次夫妻生活,他不是说她头发有味,就说她那里宽松得都能开火车,还形象地比喻道,像老家乡下烧火做饭的那种风箱,拉一下风箱,四处漏气,周小荻气得将他推下床,有一次夫妻俩吃饭时难得空闲瞅一眼电视剧,谢晖看着电视剧里那个涂着漂亮指甲油的女主角对周小荻说,你的手长得也挺漂亮的,怎么不涂涂指甲油啊!周小荻瞪他一眼,我哪有那闲工夫!那一次小王来家里吃饭,周小荻注意到,那女孩长了一双纤手,十根指头上画十朵小花,甚是悦目。

面对此情此景,周小荻没有太多时间悲伤,她听到了自己心里的那个少女失控的尖叫,可她自己却是平静的,她还来不及为自己悲伤,而是像平时在外面突然遇上放鞭炮时捂住了兜兜的耳朵,下一秒,她又意识到捂错了,又连忙捂住了兜兜的眼睛,她也来不及观察屋内那两人的表情,就惊慌失措地退出了家门。她顺手带上了门,残存的一点理智驱使她掏出钥匙,反锁了那道门。

她抱着兜兜,下楼打了一辆车,直奔婆婆家。婆婆正在看电视,用黄瓜片敷脸,她把兜兜往婆婆怀里一塞,说,你帮我带一下兜兜。她口气生硬,没有叫妈,不过婆婆也没有计较,问她,那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六点多要去跳舞呢!周小荻忽然提高了声音,大声说,不知道,你今天不要去跳舞了。婆婆吓了一跳,噌得直起身,脸上的黄瓜片直接往下掉。周小荻没理她惊愕愤怒的表情,转身离开了。

回到家时奸夫淫妇果然还在。周小荻心里暗笑这两人智商低下还敢偷情,如果智商够用脸皮够厚,谢晖完全可以打开窗户喊一个邻居然后把家里的钥匙扔出去请帮他开门,他也可以当一次蜘蛛人从窗户逃走,可他没有这么做,但他们并没有坐以待毙,大概在被困的这半个小时里,一直在想对策,他们想出的对策是,周小荻刚打开门,小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仓皇而逃,只留下谢晖一人应付局面。她逃了不要紧,周小荻本来也没想对她发难,她一向对那种找小三出气的女人顶看不起,落人话柄,让小三说“有本事管好自己的男人”,所以周小荻只想管管自己的男人。

周小荻还没开言,谢晖倒先发难,他问,你把兜兜呢?

按照剧情这时男人不是应该先说“你听我解释”吗?周小荻出离了愤怒,合着都这种时候了还把我当你家的保姆。她黑着脸,目光喷火,死死地盯着他。

我问你把兜兜呢?他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并且不知死活地提高了声音。以往周小荻要是为什么事情和他吵架,他嫌烦不想理她的时候,杀手锏就是,“别闹了,快去看孩子”。这一招很灵,可现在不管用了,现在还理直气壮地质问她把孩子放哪了,无疑是火上浇油,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送。周小荻一言不发,冲进厨房操起菜刀,照着谢晖的头砍下来,口中怒骂:“你他妈还有脸提孩子,你上网玩游戏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孩子,你和同事钓鱼K歌半夜两点才回来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孩子,你和情人高潮的时候怎么想想孩子?你这种人,就不配有孩子,你他妈自己还没断奶呢!回你妈怀里吃奶去吧!剁了你回炉重造去吧!”周小荻一向文文静静,唯唯诺诺,可生起气骂起来也很生猛。谢晖吓坏了,躲闪了一下,刀砍在左臂上,周小荻厨艺好,厨房刀具功能细分,这把刀是切肉刀,锋利无比,利刀割肉,血很快哗啦淌出来,他的胳膊很快被血水糊了,血滴答滴答滴在地板上,周小荻的泪也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可被攻击的谢晖还是没想起来说“你听我解释”,他气急败坏大喊道“你疯了吗?”周小荻再次举起刀:“是啊,我是疯了!”

保命要紧,谢晖夺门而出。

周小荻望着满地狼藉,心里忽然很静,她找出手机,拍下了一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然后打开窗户,跳了下去。

有一则流传很广的漫画,一个绝望的人从十一楼跳下去,看到十楼恩爱的夫妻正在互殴,看到九楼平日坚强的PETER正在偷偷哭泣,八楼的阿妹发现未婚夫跟最后的朋友在床上,七楼的丹丹正在吃抗抑郁症药,……,这个人在跳下后才知道,原来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困境,他看完他们之后深深地觉得自己过得还不错,于是开始后悔。

事实上跳楼只是一瞬间的事,一个绝望的人是没心情看别人家的窗户的。周小荻在跳下后也马上开始后悔——她死了,兜兜怎么办?

一个有眼色的防雨棚,和一个助人为乐的伸出窗外的晾衣杆,适时伸出援手,周小荻没有死。

她不仅没有死,更神奇的是,除了额头一点红肿,全身上下全须全尾,没有一点伤。人没受伤,可目光是死的了。艾茉和姜黎黎去看她,门虚掩着,护士正在给她扎吊瓶的针,小护士新来的,扎了三次也没扎好,急得满头汗,可周小荻眉头也没皱一下,好像扎的是别人的肉。

艾茉那晚打了许多电话无人接听,一直不放心,到了早上把孩子交给老向约上姜黎黎去了趟周小荻家,才知道他们小区了昨晚出了大事有人跳楼了,在小区树荫下唠嗑的老太太们像侦察兵一样,目睹了全过程,事件经过她们的复述,变得香艳而狗血,连女主人公暴打小三孩子目睹父亲穿着裤头仍护着赤身的小三的情节都杜撰出来了。

谢晖坐在病房门口,接受闺蜜们的唾骂。

闺蜜是半个娘家人,艾茉又是媒人,觉得愧疚羞愤,她骂他:“无耻!”

谢晖沉默不语。

姜黎黎走过来,咄咄逼人,目光凶得像是要吃了他:“姓谢的你是脑子养鱼了还是钱包上栓老虎了,开房的钱都出不起?”

姜黎黎骂人总是独辟蹊径,很解气,可大庭广众之下,给谢晖难堪,到底也让周小荻没脸。艾茉暗暗拍拍她,她怒气冲冲地噤声。

骂成那样,谢晖依然不吭声,忽然低声下去地恳求:“你俩能不能劝劝她,不要离婚。”

姜黎黎其不打一处来:“现在不想离婚了,早干嘛去了?”

护士走过来提醒她不要喧哗,她才按住了火气。

到了病床前,周小荻依然面无表情目光呆滞。艾茉握了握她的手,她转过脸,眼泪马上唰得流下来。艾茉柔声安慰她:“想哭就哭,想骂人尽管骂,别憋着。”

姜黎黎接话:“要骂人姐们儿帮你骂,要砍人我现在就抄刀子,想离婚我现在就打电话叫律师过来。”

艾茉瞪了姜黎黎一眼,低声斥她:“瞎说什么呢?”在中国人心里,“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的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的,何况两人还有了孩子。

不料,周小荻真的接着姜黎黎的话说:“我要离婚。”

一个女人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是本能反应,可旁观者清,艾茉没办法像姜黎黎那样鼓励她,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话安慰她,只好说让她先冷静冷静,想想兜兜再做打算。

一提兜兜,周小荻的泪流得更凶了,但语气却是斩钉截铁地:“就是为了孩子,我才一定要离婚。哪怕是做单亲妈妈,我希望我的孩子每天看到他的妈妈是快乐的,而不是为了孩子保全名存实亡的婚姻然后每天以泪洗面半生忍辱负重一辈子都活在怨恨中。”她抓住了姜黎黎的手,恳求道:“帮我找律师,我一定要兜兜的抚养权,我不能让他跟那样的父亲在一起。”

姜黎黎面露难色,刚才的豪言壮语虽是发自肺腑,可没想到周小荻这么着急,她只好答应她:“你放心,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谢晖走进来,眼睛通红,低声问:“你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就这么一句看似温情的话,勾出周小荻心里丝丝牵痛来。有多久他没有主动关心过她了?即使在她早起给孩子换尿布洗奶瓶冲奶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他也没想到想到问一句“你想吃点什么”,而现在,一定要婚姻走到了绝境,才想起给身边人一点温暖,这温暖,这一刻显得那么单薄无力,虚伪可笑。周小荻凄然笑了。

他又问:“你想吃点什么?”

周小荻冷冷地从齿缝里咬出一个字:“滚!”

谢晖很尴尬,叹口气又从病房里退出了。

艾茉起身也跟着出了病房,看着谢晖那副蔫蔫的怂样,问:“你打算怎么办?”

“反正我不离婚,是我混蛋,是我一时糊涂,可我从来没想过离婚,我不离婚。”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急赤白脸地表明立场。

艾茉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不离婚,你要给她一个不离婚的理由。”

谢晖迷茫地抬起头,迟疑了一下:“理由?我们还是有感情的,我,我还,我爱她。”

这便是理由了,这个理由够强大,也够虚无。艾茉反问:“你爱她,你都是怎么爱她的?你还有脸说。”

“我,只是一时糊涂,和那女孩真的,就,就一次,就,唉,我真他妈倒霉。”

一着急,谢晖说出了所有嫌疑犯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所有被抓了现行的罪犯,心里最后悔的,不是做了坏事,而是做坏事时被抓住。但听他说不愿离婚,艾茉还是大松了口气,毕竟兜兜已经那么大,离婚并不是闹着玩,如果他能真心悔悟,这场婚姻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谢晖去买了瘦肉粥,艾茉亲自端了进去,周小荻才肯吃了。

姜黎黎还不忘八卦:“那女人到底是谁?你认识吗?”

周小荻面无表情地回答:“他单位办公室的一个女孩,叫王雨欣,他还带回家吃过饭。”

说话间,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周小荻的父母忽然闯了进来,周妈一见女儿躺在病床上憔悴不堪的样子,马上呜咽地哭起来,母女俩抱头痛哭。周小荻的哥哥也来了,正在门外对谢晖好一顿拳打脚踢,艾茉想去劝,被姜黎黎拉住了:“让他长点记性。”谢晖也没还手,默默地承受了。

他被周小荻用刀砍了后,从家里逃出来,躲在没人的地方抽了根烟,然后准备去找个诊所包扎一下,冷不丁看到自己楼下的草丛里围了一群人,扒开人群一看是周小荻小脸苍白双目紧闭地躺在那里。送到医院后周小荻一直昏迷,谢晖吓得半死,以为闹出了人命,怕日后岳父岳母怨他没让他们见女儿最后一面,于是打电话通知了岳母。

拉拉架,劝几句,局面控制住了。真正的娘家人来了,闺蜜们该退场了。

艾茉和姜黎黎告辞,谢晖鼻青脸肿地来送。临出病房的时候,周小荻忽然带着哭音说:“兜兜的裤子在衣柜的大抽屉里,你拿一条让你妈给他换上。我昨天还没来得及给他换尿湿的裤子。”

这句话明显是对谢晖说的。谢晖连忙答应:“好好好!我去拿,我去拿。”

从医院出来,姜黎黎果真古道热肠地打电话准备给周小荻找律师,被艾茉按住了:“你傻啊!这俩人离不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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