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心吟不愧是大家閨秀,將許芙昕教得很好。在眾人入席前,小丫頭就把夜鶯佩完好無損地還給了容鶯。
嚴婉凝半開玩笑似的道:“一塊玉而已,也不知表妹有甚為難的,昕昕又不是要天上的月亮。”
她唇角噙著的笑容溫婉可親,看起來和往常並無不同,但容鶯一向心思細膩,隱約感覺到一絲異樣,便沒有把玉佩系回腰絛,而是不動聲色地在掌心藏起。
不多時,笙簫聲起,酒香芬芳,筵席正式開始。
容鶯吃了兩口蓮子頭羹,便懨懨地放下了匙羹。
之所以吃不下,皆是因一道銳利的眸光隔著鼎沸的人聲,時不時地在壓迫著她。
片晌,她終於鼓起勇氣,回視過去。
然男人卻只是掀了掀眼皮,很快便移開了視線。
就像是故意在她的心湖丟了顆小石子,激起一片漣漪後,又揮一揮衣袖,分外瀟灑地離開了。
容鶯咬住下唇,眸中水光瀲瀲,也賭氣似的別過腦袋。
今夜赴宴的貴女們大抵是知道些太子殿下親臨的消息,遂打扮得一個比一個花枝招展。一雙雙美眸裡對衛遒的垂涎之意,簡直要漫溢出來了。
容鶯浸沒在濃郁刺鼻的脂粉香氣裡,越來越覺得胸悶,透不過氣。
她難受地抿了口山楂玫瑰露,酸酸甜甜的滋味總算讓她舒坦了些。
嚴心吟自小與容鶯同吃同睡,幾乎是一眼便瞧出了她的異樣。
“鶯鶯若是覺著不舒服,便去花園裡吹會兒風吧。”她輕輕拍了拍容鶯的素手。
容鶯感激地朝她點點頭,而後把夜鶯佩系回腰絛,帶著春杏悄然出了宴廳,絲毫沒察覺到身後悄悄冥冥地跟出來個可疑的人影。
主僕兩人邊走邊絮絮地說著話,轉過抄手遊廊的盡頭,不期然地,容鶯被人猛地從身後撞了下肩膀。
“啊!”
聞聲,春杏眼疾手快地扶住容鶯,待瞧清來人後,不禁擰眉道:“素雲姑姑,你撞到我們小姐了!”
素雲是嚴婉凝房裡的老人,被春杏一喝,非但不拿喬,反而還很快地賠禮道歉:“表小姐,對不起。黑燈瞎火的,奴婢沒看仔細,沒撞疼您吧?”
容鶯閉了閉眼,忍過一陣鈍痛後,緩緩地道:“無礙,姑姑跑這麼急作甚?”
素雲回道:“方才二小姐在來的路上不小心掉了只耳環,奴婢這是著急去找呢。”
春杏埋怨道:“姑姑再怎麼著急,也該小心著些走路。若把我們小姐撞出個好歹來,你家小姐也是要罰你的。”
素雲腰彎得愈發低了,“是是是,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太心急了。”
見容鶯臉色緩和了些許,春杏不耐地擺擺手,道:“算了,素雲姑姑還是趕緊去尋耳環吧。”
“是。表小姐,奴婢告退。”素雲雙手交疊貼在腰側,恭敬地欠了欠身子,轉身要走,卻被容鶯突然喊住。
“姑姑且慢。”
素雲腳只能夠定在原地,已經側了一半的身子,也慢慢地轉回來,笑容微僵地問:“表小姐還有何吩咐?”
容鶯直直地望進她的眼睛,眸中的光芒讓素雲心裡愈發緊張。忽地,她捉住素雲的左腕,舉到一盞竹篾燈下。
燭火搖曳,映出一溜森森寒芒。素雲的袖袋裡竟藏著一把極其袖珍的銀剪子!
見狀,春杏驀地瞠大雙眼,低眸再看素雲的右手裡,儼然握著的是夜鶯佩!
“素雲姑姑!你怎敢偷我家小姐的東西!”
一時氣憤至極,春杏劈手就奪過素雲手裡的夜鶯佩,交還給容鶯。
容鶯冷冷地鬆開素雲的手,低頭認真檢查起夜鶯佩。幸好只有上面的繫繩被剪斷了,玉佩本身沒什麼損壞。
她小心翼翼地把夜鶯佩裝回荷包裡。
被當場逮住,素雲賴不掉,撲通跪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求饒,企圖以脆弱的姿態來博取對方的同情心。
“表小姐,對不起。奴婢這麼做,是有苦衷的。奴婢…”
然不等她拉開帷幕,開始表演,便被容鶯冷聲打斷。
“你的苦衷我並不想聽,要說便待筵席過後,回府與外祖母說罷。”
今夜是許芙昕的生辰宴,高朋滿座,此等醜事若被他人知曉,折的就是舅舅嚴之帷的臉面。容鶯暫不與她計較,拐著彎離開了。
素雲如鯁在喉,望著那雙翩然離去的背影,隱沒在昏暗裡的眼眸驀地迸出一抹陰鷙。
將軍府的花園很大,遍種了各品種的菊花,此時開得正盛,涼風吹過,菊香四溢,沁人心脾。
沿著碎石小路走了一段,春杏突然驚叫了一聲。
容鶯不禁蹙眉,“怎麼了?”
春杏苦著臉道:“小姐,奴婢的荷包掉了。今日是不是不宜出門吶,怎地什麼倒黴事都找上來了!”
容鶯無奈地笑了笑,“別胡說,應是掉在了那遊廊裡,你快些回去找找,我就在前頭的水榭裡等你。”
春杏道:“好,小姐先去吹會兒風,奴婢去去就回。”
“嗯。”
容鶯提衣繼續往前走,但在穿過一座峻奇的假山時,竟隱約聽到了男女野合之聲,夾雜著陣陣氣吟,嬌媚似貓兒,聽得人面紅耳赤。
她不禁又驚又羞,正欲轉身逃離,卻發現自己的繡鞋被地上兩件凌亂堆疊的繡衣給纏住了…
嗚嗚,今日當真不宜出門!
“二爺…二爺…”
女子一聲一聲宛如珠璣,容鶯霎時間玉頰滾燙。她慌亂地踢開足尖的男子長衫,忙貓回假山洞中。
“今夜穿得這般清涼,是要騷給誰看?嗯?當爺是死了麼?”
男人的聲音濁重又兇悍,在假山洞裡聽來,十分清晰。
容鶯強忍著內心的羞恥與焦灼,雙手哆嗦提著衣襬,悄悄地,悄悄地,後退,後退…
再後退…
馬上就要出假山洞了,馬上就要安全了…
“!”後背驀地撞上了一堵肉牆。
容鶯甫落下的心,瞬間又被提到了嗓子眼。
她捏緊粉拳,悻悻然地轉過身子,未料,鼻子還磕在了對方堅實的胸肌上,酸得幾欲流淚。
誰啊?到底是誰這麼沒有眼力見兒呀!
容鶯捂著鼻子,嬌忿忿地抬起霧氣橫生的美眸。
四目相對,不禁瞳眸震驚。
不是,這人…就非得是殿下不可嗎?
慌亂之下,她忙朝他打離開的手勢,卻見男人神色微變,繃緊了下頜線。
他就這麼定定地看著她,忽地菱唇微動,似要開口說話。容鶯想都沒想,踮腳就捂住了他的嘴。
她嘬起櫻唇湊上去,無聲地噓了噓,不想,雙唇竟被他兩指捏住,生生捏成了小鴨子嘴。
救命!他該不會以為她是要…吻他吧?
容鶯急得連連搖頭,再次用眼神示意他離開。
可偏偏這時,假山後又一次傳來一聲嘶啞壓抑的叱罵聲。
“死丫頭,別咬!”
嗚嗚,這都什麼虎狼之詞啊!猶如五雷轟頂,容鶯頓時傻眼,想哭也哭不出來。
她愈發著急地推搡衛遒,想要趕緊把他推出假山洞,可他那高大的身軀就如石像似的,巋然不動。
但眸色卻變了。
暗流如潮,濃深得化不開,有種內斂的危險。
容鶯不覺一怔,推搡的力道也跟著卸了幾分,“殿下…”
她呆呆地喚了他一聲,下一刻,腰後一緊,身子剎那被一雙強健的手臂收入寬厚的胸膛。
而後一個趔趄,又被摁回了假山洞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