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咬了容鶯洩憤,但衛遒心情並未有所好轉。
回到宴廳之際,周勤匆匆迎了出來,壓低了聲音,笑眯眯地問:“殿下,可有尋到容小姐?”
衛遒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孤有說,去尋她?”
這是吵架了?周勤心頭一凜,連忙知趣地閉嘴。
疊糕祈福之後,酒過三巡,出席許芙昕生辰宴的賓客陸陸續續地離開。
容鶯被嚴心吟牽著,一同回了許家主院翠華苑。
許芙昕乖乖巧巧地依偎在容鶯身邊,仰著圓圓的腦袋兒,亮晶晶的小眼睛裡充滿了好奇,“鶯鶯表姨的小鳥是爹爹與孃親給的嗎?”
容鶯神情溫柔如水,正欲說不是,卻被表姐嚴心吟打斷。
“那是自然。這世上除了爹爹和孃親,還有誰會相贈如此貴重的禮物呢。昕昕啊,你要記住,只有爹爹與孃親才是真心地對你好。外面的人呀,都是壞人!”
許芙昕懵懂地問:“外面的人?”
鶯鶯表姨在孃親的房裡,所以不可能是壞人。於是,又問:“那小姨也是壞人嗎?”
嚴心吟頓時噎住。
從前母親林氏在世時,嫡庶有別,她與嚴婉凝並不親近。而今,沈氏成了繼母,她自不能私下隨意評判嚴婉凝,恐教有心人傳話回孃家,平白惹沈氏心生嫌隙。
難得看到表姐吃癟,容鶯失笑道:“昕昕還很小,表姐你未免說得太長遠。”
許芙昕雖聽不懂大人的話,但她好喜歡眼前這位漂亮溫柔的表姨。
她可不要表姨變成外面的壞人。她要把表姨留在家裡面。
於是,又抱著容鶯的藕臂撒嬌:“鶯鶯表姨是好人,今夜和昕昕一起睡。”
容鶯摸摸她粉嘟嘟的小臉,心都要被軟化了,“我們昕昕平時都跟誰一起睡呀?”
許芙昕一派天真地道:“昕昕平時都是和爹爹孃親一起睡的呀。鶯鶯表姨就留下來和我們一起睡嘛。”
“爹爹和孃親的寢床很大很大的哦。鶯鶯表姨住下來的話,還可以看他們打架喲…唔唔…”
嚴心吟一個箭步就捂住了女兒嘚吧嘚吧的小嘴兒,瑩白的臉蛋霎時漲成豬肝色。
“鬼靈精!胡說什麼呢!”
說著,忙命如南帶許芙昕去偏房洗漱。
容鶯大抵明白那“打架”是什麼意思了,一時間,又尷尬又澀赧,面上依舊帶著笑,可屬實有點坐立不安了。
“時辰不早了,我該回去了。表姐你也累了一日了,早些安置吧。”
嚴心吟本欲留容鶯在許家過夜,但經許芙昕一鬧,如何再說得出口。於是,訕笑著把容鶯送出了府。
與此同時,許府對面的巷子裡,眼見容鶯登上嚴府的馬車,衛遒便伸手關上了紗窗。
“跟上。”
見殿下俊毅的眉眼徹底融入黑暗,周勤不著痕跡地皺了皺鼻子。
還說方才離席不是去尋容小姐,也不知這會子傻乎乎地等在巷子的人是誰?
“周勤!”
“奴才在。”
“你一天到晚揹著孤擠眉弄眼的,當孤是瞎了?”
衛遒聲音異常冰冷,冰冷得周勤在聽到的一瞬間,心就凍結了。
“殿下恕罪,奴才,奴才並非是在擠眉弄眼,是…是…是鼻子癢!對,鼻子癢得很吶!”
說罷,鼓起勇氣,藉著風燈微弱的光亮,偷覷眼殿下。
好在他並沒有深究,依舊靠著蜀繡軟枕,只是轉了個話題。
“今夜怎地沒見到衛昱?孤不是已經解了他的禁。”
周勤在腹中斟酌著字眼,回道:“聽聞三皇子妃又在與三殿下鬧和離…”
默了默,衛遒突然沉著聲音道:“隔三岔五便要鬧,索性離了,倒也痛快。”
“嗐,說到底,也還是三殿下狠不下心來吶。”周勤喟嘆道。
衛遒搭在矮几上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緊,淡哂:“狠不下心?”
話音未落,駕車的東宮內侍忽地隔著車帷稟報道:“殿下,前頭的馬車好像壞了,奴才還要跟上去嗎?”
感受到一股低沉的氣壓無形中蔓延開來,周勤嚥了咽口水,乖覺地不接話。
而後看到殿下闔上了眼眸,似乎很疲憊。
“不用,掉頭回宮。”衛遒的聲音有點啞。
“籲…”內侍得令,正要勒轉馬頭,忽又驚叫道,“殿…殿下,我們被發現了!那馬車上的小姐領著丫鬟朝我們這兒跑來了,還…還掉頭嗎?”
衛遒揉揉眉心,從齒縫中擠出一個字:“掉!”
“殿下!殿下!等等!”
“哎喲—”
“啊!小姐,你怎地這麼不小心呢!有沒有摔疼啊?”
車帷外,主僕兩人一唱一和的聲音不遠不近地傳入鼓膜。
衛遒倏地睜開鳳眸,緊了緊拳頭,而後像是作出妥協般地:“掉回去。”
“喏。”駕駛馬車的內侍又急急地調轉馬頭,表演了個原地旋轉。
周勤頗有眼色地側過半邊身子,將紗窗推開,好讓太子殿下能看到馬車外面。
見到容鶯小步奔了過來,他十分恭敬地頷首見禮:“容小姐。”
“周公公。”容鶯溫溫婉婉地回了個禮,而後視線透過紗窗,轉向面無表情的男人,聲音含著欣喜,“殿下怎麼會在這兒?好巧啊。”
衛遒冷淡地道:“公幹。”
“大晚上的去公幹…?”容鶯小表情露出不信。
她站在馬車外,不得不仰起臻首看衛遒。風燈在夜風裡搖曳,火光落下,映得她一截頸子玲瓏剔透。
月白綢面子短儒的領口微微散開了,從衛遒的角度能看到一小片溫軟的雪白弧度。
好像與他原先親吻過的不一樣了。
可她其它地方也沒長胖,反而,還清減了些。
他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然後聽到容鶯囁嚅著說:“那個…我的馬車壞了…”
“殿下,能送我回去嗎?”
衛遒往外掃了眼嚴府的馬車,此刻,車伕正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扒拉著車輪。看樣子,是碎石卡進了輪轂裡。
“若孤沒記錯的話,此地距離嚴相的府邸只有兩條巷子,不過百步。”
話裡話外拒絕的意思很明顯,容鶯心裡微微挫敗。
沒關係,四年前就是她主動的,再主動一次也無妨。
於是,捏著繡帕,四下望了望,軟軟地說:“可只有我和春杏兩個人走…我會害怕…萬一有什麼壞人從巷子裡竄出來…”
衛遒:“…”
“要對我行不軌之事…”
衛遒表情漸漸顯出玩味。他靜靜地看著她,忽然,扯了扯唇,“你怎麼就能確定…孤是好人?”
容鶯頓時愣住,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
殿下的意思是…要對她行不軌之事?
所以,這馬車她是搭呢,還是…搭呢?
就在她怔愣之時,嚴家車伕騰騰地跑了過來,邀功似地道:“表小姐,小的已經把卡在輪轂裡的石頭撬出來了,我們這就回吧。”
“…”容鶯扭頭,臉上的小表情陡然嚴肅,“不,你沒修好。”
車伕摸不著頭腦:“啊…?”
容鶯不緊不慢地道:“我方才看到那輪轂已有了裂縫,萬一走到一半,車輪裂了,那可如何是好?”
車伕撓撓頭,道:“輪轂上是有條裂縫,可表小姐和春杏姐姐坐上去,不至於裂開吧?”
“至於的。安全起見,還是不要坐吧。”
容鶯說著,再次轉向衛遒,唇角微微壓下,雙眸含著一層水光,既可憐又無辜,
“殿下,您覺得呢?”
衛遒深深凝睇她一眼,目光銳利得像是要望進她的靈魂,看透她的居心。
容鶯眨巴眨巴眼睛,並不退怯。
半晌。
卻見男人無情地抬手關上了紗窗。
容鶯神色登時肉眼可見地失落。她緩緩低下頭,才發現手中的繡帕已被扯變了形。
“愣著作甚?還不上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