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鞭落在裴遠舟足邊不足一寸的地方,
他低頭怔怔看著,錯愕道:
“你我夫妻一場,如今你為了一個卑賤的婢子,當真要做到這一步?”
沈秋辭輕撫著夏裳的額髮,看向她的眼神滿是疼惜,而回話的語氣卻是生硬無比,
“夏裳打六歲起就跟在我身邊,我與她有著十數年的主僕情分。”
“你憑什麼覺得,你在我心中的地位,能重要過她?還是說……”
她瞥一眼長鞭,又抬眸看向裴遠舟,語帶戲謔,
“你這八尺男兒郎,有本事揮鞭打女人,卻沒膽量自己受上一鞭?”
“好!這話是你說的,你別後悔!”
裴遠舟自知再辯也是無用,索性撂下一句狠話後,
拾起長鞭,收著力氣對著自己掌心抽打了一記。
饒是如此,隨一聲脆響後,他掌心的皮肉也是應聲翻起,炸出了血花來。
他淌血的手攥緊了拳,惡狠狠地瞪著沈秋辭,
“你這三個要求,我統統應你!”
“但你記著,從今往後你便是求著我,我也不會再與你歡好一次!你便好好帶著你的婢子,守一輩子活寡吧!”
說完,負氣疾步而去。
沈秋辭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對夏裳調侃道:
“他這是把自己當成青坊的頭牌了?”
怎料夏裳卻是哭了?
她取過帕子來幫丫頭拭淚,“好端端的哭什麼?”
夏裳道:“我不過是個奴婢,姑娘實在不必對我這麼好……”
沈秋辭笑她傻,“我與長姐自幼與你一同長大,同玩同樂,何曾將你當做下人?”
說著挽起夏裳的袖管,露出她白皙皮膚上落下的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疤痕,
“我十二歲被人擄走,往後家中發生了何事我是不知。”
“可看你身上這些疤痕,不用你說我也知道,這每一道傷,都是你從前為護著長姐兒留下的。”
她指腹輕撫過那些或隆起或凹陷的疤痕,眸底漸生厲色,
“方才裴遠舟所受,遠不及他這些年來加諸在長姐與你身上的萬分之一。”
“今日這一鞭,不過是牛刀小試。來日慢慢,我有的是法子讓他知道,他這輩子最不該招惹的,就是咱們沈家!”
*
出了碧璽堂,裴遠舟只叫略通醫術的家丁幫他簡單包紮處理了一下傷口,便趕著去了攬月閣找薛吟霜。
在他看來,皮肉上的傷是小,若要在外人面前丟了臉面,才是天大的事。
他來時,薛吟霜坐在小几前,婢子正伺候著她服藥。
裴遠舟打發下人出去,取過碗盞來,親自餵給薛吟霜,
“今日好些了嗎?”
他對著薛吟霜,語氣總是藏不住的溫柔。
薛吟霜嬌滴滴地吸了吸鼻子,“還是疼得很。但有世子爺陪著我,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她目光落在裴遠舟被包成了個粽子的左手上,忙問:
“世子爺怎麼受傷了?”
“不打緊。”
裴遠舟略有侷促地將手藏在小几底下,另一隻手順勢覆在了薛吟霜的手背上,
“霜兒,我有話想同你說。”
薛吟霜頷首望著他,眼波含春。
裴遠舟道:“日後我不打算再用沈氏母家的銀子。有朝廷給的俸祿,我也想自己做些生意,總能賺到錢,讓咱們日子越過越好。”
薛吟霜眼珠子快速轉動著,細品起了裴遠舟這話。
他這個時候不要沈家的銀子,擺明了是想盡快和沈氏斷了聯繫。
畢竟沈氏病癒回府後,已經再三惹惱了他,做出的那些潑婦行徑更是個男人就忍不了,
所以,他這是想要儘快和沈氏和離了?
她想,
反正侯府還有那麼多鋪子,即便沒有沈家的貼補,日子也能過得富裕。
“不拿便不拿了,免得用她那點銀子,還得聽她說三道四。”
她看著裴遠舟,眼底滿是傾慕之情,“我相信世子爺,憑藉您的聰明才智,一定可以幹出一番大事業來!沈家那三瓜倆棗,咱們才不稀罕!”
裴遠舟聞言,欣然笑了。
雖然最近府上糟心事一樁接一樁,但好在他的霜兒還是體貼溫柔的,
“這麼說霜兒也支持我?”
“自然。”薛吟霜用力頷首,“無論世子爺做什麼決定,妾身都會義無反顧地站在您身邊。”
裴遠舟頗為欣慰,擁她入懷濃情蜜意間,於她耳邊輕語,
“既然霜兒這般支持我,可否將這些年我送與你的那些首飾一併取來,我好變賣了,先應應急。”
“應急?”薛吟霜臉上的笑意立馬僵住,“世子爺別拿妾身打趣了,我那點首飾能值幾個銀子?”
裴遠舟低垂眉眼,極力掩飾著尷尬,
“母親與何員外簽了契,現在沒錢買地,需要賠償違約錢。”
“何員外那人你是知道的,向來認錢不認人,三日內賠款要是給不出去,他定會鬧到官府,那咱們丹陽侯府的臉面可就要丟盡了!”
薛吟霜不解道:“一千兩而已,我記得我交出對牌鑰匙前,侯府賬上不是還餘了兩千多兩?”
裴遠舟無奈道:“原本是有,但沈氏以那張借據為由,得了對牌鑰匙後,便將賬上的餘錢全都拿回了沈家。”
“啊?”薛吟霜從裴遠舟懷中掙出來,焦急道:“那再不濟侯府還有產業,咱們還有那麼些鋪子呢?”
她說話有些急了,臉上也是沒藏住事,
見裴遠舟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變了,才立馬強顏歡笑,轉了話鋒道:
“世子爺別誤會,妾身不是不願意幫襯著侯府度過難關,只是那些首飾都是花大價錢買回來的,急著賣出去定會大打折扣,反而不合算。”
她想了想,又說:“我記得京郊有一處小莊園,位置偏僻且荒廢了許久,不如先把它賣了?”
裴遠舟長嘆一口氣,難以啟齒道:
“若是還在,我何苦與你開口?”
他扶額,頭疼得很,“侯府的莊園、鋪子、田宅,都被沈氏給變賣了個乾淨……”
“什麼!?”
薛吟霜激動地站起了身,結巴道:
“全、全都賣了?”
“那如今侯府豈不是成了個空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