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回家。
只不过,回的是未央宫。
沈时寒负手立在宫门前,看绿绮带着几个宫人手忙脚乱地将楚宁扶了进去。
她烧的迷迷糊糊,脑袋低垂着,束起的乌发也微微有些散乱。
取下了那代表天子之威的冕冠,她现下看上去也不过就是个堪堪十九岁的少年。
而就在刚刚,这个少年还附在耳际对他道:“沈时寒,我们不斗了好不好?我认输,我斗不过你的。我只想活着,好好活着……”
沈时寒伸手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淡淡道:“陛下多虑了,您是天子,自然得好好活着。这世上,又有谁能要了您的命。”
“你啊!”
楚宁猝然扬声,随侍的宫人骇得不轻,皆战战兢兢地跪了下去,唯恐承受这天子之怒。
楚宁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了沈时寒的禁锢。冗长寂静的宫道回荡着她压抑嘶吼的声音。
“就是你啊!沈时寒。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你?我有时候晚上做梦都会梦到你,梦到你端着杯毒酒跟我说,陛下,您该上路了。然后……然后我就会被吓醒。醒来看到的又是那么大那么空旷的寝殿,像一只巨大无比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她再也按耐不住,痛哭出声,像是要将这几日的委屈彷徨都给哭尽了。
沈时寒一直平平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的眸中暗流涌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宁兀自哭了半晌,嗓子都快哭哑了,眼里还“吧嗒吧嗒”地直掉眼泪,真真是委屈至极。
沈时寒默了许久,终是上前一步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哭得太过伤心,眼睫都哭湿了,烧得红红的脸颊上满是泪渍,直将自己哭成了只花猫。
沈时寒顿了一顿,到底是看不下去她这副邋遢模样,伸手过去用指腹轻轻抹去她的泪水。
他的手依旧很凉,但是此刻触到滚烫的面上却是说不出的熨帖舒服。
丝丝凉意从指间传了过来,楚宁止了哭,睁着双朦胧的泪眼直愣愣地看着他。
“沈时寒?”
“臣在。”他轻轻应了一声,仍在神情专注的帮她拭泪。
楚宁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跟他打商量,“你不要杀我,好不好?”
沈时寒拭泪的手蓦然停止,他抬眸,若有所思地看了楚宁一眼。
她恍若未觉,红红的眼眶里水光隐现,见他看了过来瘪了瘪嘴,竟是又要哭出来。
“陛下。”
沈时寒悄然收回手,凉凉的指尖从楚宁面上轻轻滑过,像是一条盘旋而上的冰冷的蛇,在“呲呲”地吐着红信,蓄势待发。
他垂下眸去,微微一笑,“陛下莫不是烧昏了头,怎么竟说起这样的胡话来?臣实在惶恐之至!”
浸淫朝堂权术斗争多年的狐狸,向来不会露出他的尾巴,更别说想从这只狐狸嘴里套出什么别有用心的话来。
楚宁心下早知会是这般结果,倒也不算落差极大。
只是方才竭力大哭了一场,头又烧得昏昏沉沉,夜风一吹,意识便渐渐模糊了去。
朦朦胧胧中,她依稀听见沈时寒在耳边低声呢喃,“陛下,臣陪您演的这场戏,您可满意?”
神智清醒的最后一刻,楚宁气得咬牙切齿。
果然是只老奸巨猾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