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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玄鳥在空中呼嘯而過,以極快的速度將小夭和白羽帶到了玉山,兩個小花童被這突然造訪的不速之客嚇了一跳,厲聲問道:“何人私闖玉山?”

“我要見獙君!”小夭不管不顧就要硬闖進去,兩個小花童死死攔著她。

“發生了何事?”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迎面走來一個看起來十分精煉的黑衣女子。

“瀟瀟?你怎麼在這裡?”

小夭看見來人後十分震驚,瀟瀟是瑲玹身邊的暗衛,瑲玹與玉山平素並無往來,她怎麼會到玉山來?難怪她回來後就沒有在瑲玹身邊見過瀟瀟,一直以為是被瑲玹派出去執行什麼特殊任務了。

“小姐?”瀟瀟也是一驚,隨即道:“此事說來話長,我看小姐好像十分焦急,此次來玉山可是有什麼事?”

“我有急事要見獙君!”

瀟瀟面露難色:“他……”

“他怎麼了?難道他不在玉山嗎?”

“不是,小姐,獙君在聽花樓,他說他做了件虧心事,正在那裡閉關修煉,已經很多年不見外客了。”

小夭聽後更加篤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她沉聲道:“讓我進去,他一定會見我的!”

瀟瀟沒辦法,只能將小夭和白羽帶進了玉山,穿過一片絢爛的桃林,越過幾條蜿蜒的溪流,又翻越了兩座陡峭的山峰,才終於到了一處隱蔽的樓閣外。

“小姐,這裡就是聽花樓了。”

小夭冷笑道:“果真是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樣子。”

瀟瀟眉心跳了兩下,她還從來沒見過小夭現在這個樣子,除了那次要殺陛下的時候。

“小姐,我進去幫你通報。”

“不必了,我有些事情要問他,你帶這位公子先下去吧。”

瀟瀟猶豫了下,最終還是點頭帶白羽離開了。

小夭立在樓閣門前,沉聲說道:“獙君,我有話要問你,立刻出來見我。”

樓內,一身黑袍的獙君端坐在一尊神像面前,從小夭上了玉山後,他就知道她來了。

他心中糾結,若是將真相告訴了小夭,便是辜負了故人之託,若是避而不見小夭,卻又顯得過於刻意,偏偏他又不擅長撒謊。

小夭一直在不停地敲著門,大有一種不見獙君不回還的氣勢。

獙君抬頭望著神像,半晌,似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起身向門外走去。

他打開了門,佯裝驚訝道:“小夭?我正在閉關,你有何事找我?”

小夭不語,一雙黑眸直直凝望著獙君,讓本就不善於掩藏的他覺得一陣陣的心虛。

他眯著狐狸眼,微笑著說:“怎麼了?一別多年,不認識故友了?”

“獙君,我問你,這個到底是誰送給我的結婚禮物?”小夭手上拿著大肚笑娃娃,直截了當地問道。

獙君說:“這不是我送你的嗎?我親自去軒轅山參加了你的婚禮啊,你忘了嗎?”

“那這裡面裝的是什麼?”小夭指著娃娃底部藍色的液體痕跡問。

獙君拿過小夭手裡的娃娃仔細看了看,心道:這是什麼鬼東西?我怎麼知道這笑娃娃還暗藏玄機?

小夭見他眼神飄忽,說道:“我來告訴你,這是鴆毒,藍蟾蜍的妖毒,還有冰魄寒毒,全是毒藥!”

獙君大驚:“什麼?!”隨後又一臉歉疚道,“小夭,其實這是我找一位工匠雕刻的,我自己沒這手藝,想著你成親自然要送一個特別的禮物給你,我說要實心的,沒想到他竟然在裡面裝的都是毒藥!真是豈有此理!”

小夭靜靜地看著獙君胡編亂造,也不拆穿他,而是繼續說道:“好,我再問你,我服毒自盡後,是怎麼醒過來的?”

獙君心道:還是這個好回答。

“你在玉山醒來的,自然是王母救的你。”

小夭問:“她用什麼方法救的我?”

獙君道:“瑲玹把你送過來的時候,你躺在一枚被施了陣法的海貝上,王母把你沉入瑤池,用瑤池之水喚醒了你。”

小夭點頭,又道:“那我再問你,我身上的蠱是誰解的?”

獙君道:“這個你醒來就知道了呀,也是王母幫你解的。”

“怎麼解的?”

“……”

獙君要崩潰了,怎麼這麼多問題啊?他怕是要把這一輩子的虧心事都做盡了。

“解蠱的時候王母不許我們在場,所以我也不知道王母是用了什麼法子。”

小夭定定地望著獙君,忽然笑了:“聽說獙君是因為做了虧心事才閉關的?”

獙君啞口無言,只能乾笑兩聲,心中卻在暗罵:這個瀟瀟怎麼什麼都跟小夭說!

小夭又問:“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虧心事能讓堂堂獙君避不見客呢?”

獙君笑道:“不是什麼要緊事,不過是一些陳年舊事罷了。”

小夭挑眉:“不是什麼要緊事?請問我方才說的那三件事,哪一件事不要緊?”

獙君一愣:“你……你什麼意思?”

小夭上前一步,緊緊凝視著獙君的雙眼逼問道:“相柳究竟給了你什麼好處,你要這樣替他隱瞞?”

“你都知道了?”獙君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吃驚道。

小夭道:“若不是我知道了些什麼,怎麼會急匆匆跑到玉山來問你?事到如今,你還要瞞我嗎?”

獙君盯著小夭看了一會兒,好長時間才嘆了口氣道:“小夭,既然他不想讓你知道,你又何苦一定要求個答案呢?”

小夭冷聲道:“命是我的,蠱是我的,婚禮也是我的,我為什麼不能知道?”

“他已經死了,你知道再多又有什麼意義呢?”

小夭道:“這是我的事,我只想知道真相。”

“可我答應過他,永不會告訴你。”

“是我先發現的,你不算違約。”

獙君凝望著執拗的小夭,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勸阻不了她了,她比她的母親還要倔強。

他拉起她的手說:“隨我來。”

獙君帶著小夭到了瑤池,他折了一枝桃花,化作一艘小小的桃花舟浮在瑤池的水面上,拉著小夭躍到桃花舟上。

兩人相對而坐,獙君輕輕拂袖,兩人面前出現兩瓶蟠桃酒,獙君拿起一瓶開始喝了起來。

此時夜幕降臨,一輪皎皎明月高懸於碧空之上,冷冷清輝靜靜灑下,水波粼粼,銀光跳躍。瑤池岸邊是灼灼盛開的桃林,瑤池中央是小舟輕泛的寧靜。

獙君喝著喝著,忽然開始對著月空高歌起來:

哦也羅依喲

你的眼為什麼緊閉

不肯再看我

若我讓你流淚

請將我的眼剜去

只要能令你的眼再次睜開

哦也羅依喲

你的心為什麼碎了

不肯再憶我

若我讓你悲傷

請將我的心掏去

只要能令你的心再次跳動❶

……

歌聲哀婉悲涼,句句泣血,如平地起風,卷落陣陣桃花雨,紛紛揚揚,飄飄蕩蕩,一時急,一時緩,沾身不溼,吹面不寒,如傷心女子落淚,卻不知又在悲傷著哪一對有情人的生離死別。

小夭知道獙君就是獙獙妖,他的歌聲能夠迷人心智,但只要問心無愧,就不會被他的歌聲所迷惑。

小夭靜靜地聽著,剛開始的時候她毫無所感,只是單純地覺得獙君的嗓音很不錯,很動聽,歌曲很憂傷,很淒涼。

可是越聽到後面,她的氣息就越是不穩,體內氣血翻湧,彷彿要炸裂開一樣,心口絞痛,眼前也開始出現一些似真似幻的浮影,像一汪清冽的泉水,繾綣溫柔,要將她深深地捲入進去!

就在小夭快要承受不住的時候,獙君的歌聲戛然而止,小夭那如夢如醉的感覺才漸漸消散而去。

獙君喝了一口手中的蟠桃酒,望著小夭緩緩開口:“我和相柳相識多年,他時常往返玉山,帶著王母給的佳釀靈草走,又帶著洪江的感謝來。我們時常像這樣在月下飲酒對談,撫琴弄簫。他喜歡聽我唱歌,卻從來不會被我的歌聲迷惑,他雖被世人視作九命魔頭,可心卻如琉璃一般剔透,我很敬重他。”

小夭沉默不語,靜靜聽著獙君講述他和相柳之間的事。

“那日你被瑲玹送到玉山的時候,已經虛弱得只剩一絲絲氣息,那海貝中的血咒陣法護住了你一命,王母卻束手無策,只能將你沉入瑤池,期望你能自然醒來。”

“傍晚之後,相柳來了玉山,他說是來拜訪王母,卻在灌醉我後潛入了瑤池,闖進了我們佈置在你周身的陣法。我和烈陽趕到的時候,還以為他是在用你的血練什麼妖法,烈陽一掌劈過去,他卻絲毫未躲,硬生生抗住了這一掌,後來我發現他竟然是在用自己的心頭精血,為你延續生機。”

“血咒之術本就是以命續命的法子,他又耗費了大量的心頭血來喚醒你,連我都為之震驚。”

雖然小夭已經將這件事猜的八九不離十了,而且在海底的37年她也知道相柳就是用這個法子救的她,但此時再次聽到獙君講述出來,她的心還是像被人緊緊攥住了一樣疼痛。

她儘量保持著平穩的語氣問:“那蠱蟲是如何解的?”

獙君道:“他並未替你解掉蠱蟲。”

小夭不解:“那我體內的蠱是……”

“是他以命誘殺的。”

……

轟隆!!!

小夭頓時如遭雷擊,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以,命,誘,殺???

……

難怪他一直說他解不了蠱,難怪巫王會告訴她情人蠱只能雙死,絕無可解!

相柳是用他自己的命在還她自由啊!!!

獙君向小夭伸出手去,掌心凝聚法力,將小夭懷中的狌狌鏡取了出來。

“他將你救活後,並未喚醒你,而是說要了結一些他和你之間的未了之事,這面狌狌鏡中珍藏了兩段你與他之間的記憶,他將這兩段記憶親手抹去了。然後又用一把鋒利的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臟,用自己的命誘殺了蠱蟲,替你解了這情人蠱,從此之後,你們之間就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

小夭只覺悲痛攻心,頭暈目眩,雙耳轟鳴,眼裡淚珠簌簌而下,獙君的那些話還如洪水般灌入她的耳朵,但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

“小夭,他離開前最後拜託我的,就是叫我千萬不要告訴你解蠱的事情,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小夭不語,只是目光呆滯地望著他,任憑眼淚在臉上流淌。

獙君有些不忍,但既然小夭想要知道真相,他就應該全部講出。

“因為你曾說過,今生今世永不想再見他,他也永不想再見你。”

……

……

“嘔”的一聲,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小夭!”

獙君連忙閃到小夭身邊扶住她,不斷往她身上輸送靈力。

“你這又是何苦呢?他不想讓你知道肯定也是不想讓你難過啊!”

小夭眼底一片蒼涼,她一動不動,宛如死人一般。

清水鎮的葫蘆湖畔,她挽弓指向相柳,對著他的心口狠狠射了一箭。

相柳不怒反笑,依然從容不迫地向她走來。

那時候她恨極了相柳,她恨相柳從頭到尾都是利用她,從清水鎮開始,也從清水鎮結束,都是為了要殺她最親的人。

他甚至利用璟的死,他知道那是她心頭最痛的地方,卻還是利用!

最後還要了她全身的血。

從頭到腳,都被他利用乾淨了。

相柳成功了。

成功地讓她恨他入骨,跟他決裂。

成功地默默做了一切卻不被惦記。

成功地從容赴死卻不被她察覺。

她曾天真地問:“若是我死了,你是不是也會死?”

相柳卻反問她:“若是我死,你能活嗎?”

是啊,他是九命相柳,他有那麼多條命,就算自己真的死了,他又能如何呢?

對於那場戰役,他已經報了必死之心,捨棄一命解掉情人蠱,不過是想讓她活著罷了。

“小夭,你感覺怎麼樣了?小夭!”

獙君的聲音不斷在小夭頭頂上空迴響,她渙散的眼神終於再次聚焦了起來,直愣愣地望著獙君,艱澀道:“他死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小夭……”獙君心疼地看著她,眼裡也泛起了淚花,為逝去的故友,也為他和小夭之間刻骨綿長的情意。

小夭眼睛忽然開始四處看起來,像是在尋找什麼東西。

獙君拿起旁邊的大肚笑娃娃遞給她:“是找這個嗎?”

小夭一把奪過去,如獲至寶般地緊緊攥在手心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是他……這是他送給我的對不對?你能不能幫我打開它?啊?我求你……求你幫我打開它好不好?”

獙君垂眸:“抱歉小夭,這個大肚笑娃娃是用扶桑木雕成的,裡面好似有冰晶,表面淬了一層扶桑汁液,還被相柳施加了靈力和陣法,我……我實在是打不開。”

小夭神情慘淡,絕望地撫摸著笑娃娃彎彎的眉眼和唇角,“是他不想讓我看到……”

“或許我可以試試。”

一隻雪白的琅鳥踏著月色飛來,落在桃花舟的舟頭,化成了一個白衣碧眼的少年郎。

“烈陽?”獙君驚喜地叫道,“對啊!烈陽是受虞淵和湯谷之力修煉而成的,他的鳳凰玄火說不定可以打開!”

小夭眼眸瞬間亮了起來,“噌”一聲從獙君懷裡竄起來,跌跌撞撞地撲到烈陽面前,捧著大肚娃娃道:“好烈陽,你幫我打開它好不好?”

烈陽神色複雜地看著她,他不喜歡相柳那個九頭妖,但相柳確實救了小夭,方才他也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心中隱隱還有點敬佩起相柳來。

“我盡力!”

烈陽接過小夭手中的大肚笑娃娃,口中念著法訣,那大肚娃娃便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禁錮住,高高懸浮在空中。

烈陽騰空化作琅鳥,在空中不斷朝著大肚娃娃的方向拍打著雙翅,熊熊烈焰在琅鳥的雙翅和大肚娃娃之間燃燒成一座火橋,這是在用鳳凰玄火來打破扶桑木和冰晶之間的平衡。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嘭”的一聲,大肚笑娃娃的肚子炸裂開來,露出裡面一顆晶瑩剔透的冰晶球。

烈陽“倏”地收了翅膀,否則這冰晶球就要被他融化了。

小夭看到冰晶球的那一刻,淚如雨下,她狂喜地撲上去,將緩緩墜落而下的冰晶球捧在手裡,全然不在意那極寒之氣會凍傷自己的手。

“小夭!”獙君朝小夭大喊了一聲。

烈陽卻朝他使了個眼色,隨即手捏法訣,為小夭的雙手度了一層靈力,使她的手免受寒氣的入侵。

而小夭全然不顧這些,只是死死盯著手中的冰晶球。

晶瑩剔透的冰晶球中,有一汪湛藍色的海洋,海水中有五彩斑斕的小魚,絢爛多彩的珊瑚,還有一枚潔白的大海貝,海貝中側坐著一個美麗的女鮫人正伸出手去,在她的身邊,有一個男子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含笑凝視著她。角落裡還有一個男鮫人靜靜地看著他們,遺世獨立,彷彿從不屬於他們的世界。

在他的旁邊,有一行血紅小字:有力自保、有人相依、有處可去,願你一世安樂無憂!

小夭顫抖著手撫上那男鮫人的面容,神情哀傷,眼中蓄滿淚水,唇角卻緩緩向上彎起。

“你便是這般為我打算的嗎?”

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著那冰晶球中的男鮫人說。

當年她準備要嫁給豐隆之前寄出的這枚冰晶球,裡面只有一個女鮫人和一個男鮫人。

女鮫人在苦苦等待,男鮫人卻視而不見。

原來,不是視而不見,而是為她選擇了另外一個人。

難怪他會教她射箭,難怪他不惜捨棄性命救璟,難怪他會給她那張海圖。

好一個有力自保,有人相依,有處可去!

原來他所做的千般萬種,都是為了她,只因當年她在神農義軍中一句為求自保的話!

……相柳,你為什麼這麼殘忍?

你寧願這樣默默將我推給別人,也不願選擇我嗎?

你死了,我怎麼辦……

……

……

“啊——”

小夭忽然仰天發出一聲淒厲的哀吼,極致的痛苦,極致的悲涼,極致的悔恨。

她軟跪在小舟上,淚眼迷濛,肝膽俱裂,身子簌簌顫抖,她將冰晶球狠狠抱在懷裡,似是要將它融進自己的身體裡。

忽然覺得胸中沉悶,一股鹹腥的味道從喉嚨裡冒出來。

“噗——”

又是一口血瀑噴湧而出。

鮮紅的血順著小夭的唇角不住地往外流,似是要永不停歇,直到流乾淨她全身的血。

“小夭!!!”獙君和烈陽同時驚呼出聲。

“小夭!!!!”遠處姍姍來遲的塗山璟撕心裂肺地喊道。

小夭卻緊緊抱著懷中的冰晶球,面帶微笑地,向身後的瑤池中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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