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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三日,小夭的傷勢已經好的差不多了,用過早餐後,她獨自一人漫步到了桃林,看到不遠處的望月亭中,璟正在和獙君下棋。

小夭想起來冰晶球還在獙君的手裡,便走了過去。

二人棋局未盡,小夭就靜靜地坐在一邊也不打擾,獙君對她視而不見,專注著眼前的棋局,璟卻明顯有些心不在焉了,眼睛不住地往小夭這邊瞟,結果不慎輸給了獙君。

獙君哈哈笑道:“凡事都要講求一心一意,若是不能,不如趁早放棄。”

璟的臉色微變,凝眸道:“不放手一搏,如何知道沒有機會?縱使滿盤皆輸,我也甘之如飴。”

小夭不知道兩人在說什麼,感覺他們說的是棋局,又好像不止在說棋局。

“小夭,身體可好些了?”獙君轉身笑盈盈地看著小夭問道。

小夭點頭:“獙君,我的冰晶球呢?”

獙君朝著棋盤上一揮衣袖,一顆包裹著湛藍色海洋的冰晶球赫然出現在小夭的眼前。

“這冰晶球凝聚了極北之地的極寒之氣,又全都是毒藥製成,不可直接觸碰,烈陽已經在上面加了一道陣法用以平衡它的寒氣,現在是安全的了。”

小夭感激道:“謝謝。”便立馬上前將冰晶球捧在手中,彷彿害怕它再一次弄丟一樣。

獙君起身拍了拍小夭的肩膀道:“小夭,前塵之事……罷了,你想做什麼就儘管去做吧,我相信如果是你孃的話也會支持你的。”

“我知道,謝謝你,獙君。”

獙君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頭,明明前兩天還一副盛氣凌人要殺了他的樣子,怎麼今天又乖順有禮貌起來了?

小夭道:“我知道玉山最多隻留男子三日,我和璟準備今日便離開玉山了。”

獙君點頭:“那你們此行注意安全,若需幫忙,自可來玉山找我。”

“還真有一個忙,”小夭忽然微微一笑,湊到獙君的耳邊道,“請你——照顧好瀟瀟。”

獙君聞言臉色大變:“你……你你……你怎麼知道的?”

小夭朝他眨了眨眼,沒有回答他就帶著璟一起離開了,留下目瞪口呆的獙君獨自一人在風中凌亂。

他忽然有種貞操盡碎、晚節不保的挫敗感。

出了桃林後,小夭對璟說道:“送我去島上吧。”

璟道:“小夭,不如和我一起回青丘吧,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島上,或者你想去神農山也可以。”

如今璟作為塗山氏族長,不能太長時間不在族內,在中原的日子加上這次出來找小夭已經離開了有一段日子,恐怕送了小夭去島上的話就要馬上返回青丘了。

小夭卻搖了搖頭:“沒關係的,我叫苗圃和左耳來陪我就好了。”

璟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沒有再勉強她。

玉山的玉陽峰上,兩個白衣少年立在峰頂,眺望著遠去東海的白鶴。

其中一人道:“你說你非讓她知道那些幹什麼?你是沒看見她那天的樣子有多慘!要不是我幫她打開了那個什麼破娃娃,她指不定還能做出什麼事來呢!”

說話之人正是烈陽。

另一人卻淡淡道:“她本就該知道這些。”

“所以你就帶她來玉山了?她都成親兩百年了,你讓她以後日子怎麼過?”

那人冷哼道:“幹我何事?那狐狸本來就是個撿便宜的!”

此人正是白羽。

烈陽撇嘴抱怨道:“是你主子討厭才對吧,幹什麼做事情偷偷摸摸的?還害得獙君得一直幫他保守秘密!”

白羽怒了,一腳飛踢上去:“你這隻寄人籬下的臭鳥!你說誰討厭?!”

烈陽閃身一躲,笑道:“我隨口一說看把你急的!——不過我說臭雕,你揭了你主子的老底兒,不怕他的魂魄來教訓你啊?”

白羽黯然:“他要真有魂魄在這世上就好了。”

這些年他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也走遍了整個大荒去尋找,但都一無所獲。

烈陽也知道自己好像說錯了話,訕訕地閉了嘴。

“我走了!”

白羽忽然拍了拍衣袖,騰空而起,化作一隻巨大的白雕,白雕的頭上還有一片金色的翎毛,它發出一聲尖銳的雕鳴,向著東海的方向疾馳而去。

璟在離開前給瑲玹去了封信,告知了小夭在玉山發生的事,瑲玹命苗圃和左耳馬上出發前往東海。

神農山本就比玉山距離東海近一些,外加玄鳥坐騎的速度也要比白鶴的速度快,所以在小夭他們到達東海的時候,苗圃和左耳已經趕在他們之前抵達了。

璟將小夭送到了島上的木屋內,猶豫了很久後開口說道:“小夭,我……我需要回青丘一趟,這幾天不能陪你了,你等我回來好嗎?”

他的眼中充滿著緊張和不安,還若有若無地藏有一絲期待。

小夭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說,只是輕點了下頭道:“放心吧,我沒事。”

璟望著小夭蒼白的臉,面上還是有些擔憂,他轉過頭對苗圃和左耳道:“麻煩你們照顧好她。”

苗圃道:“放心吧公子。”

她也不知道璟這次為何如此囉嗦,好像自從他們上次回島上開始,這夫婦兩個之間就怪怪的,而此時小夭又面容憔悴,像是受了天大的打擊一樣,整個人都精神渙散。

左耳卻在一旁面無表情道:“我比你更有能力保護她。”

雖知道左耳一直都是這種性子,但璟的臉色還是變得有些難看,他沒有再多說什麼,看了一眼小夭後便驅策著白鶴坐騎離去。

苗圃戳了戳左耳,上前一步問道:“小姐,你和公子這是怎麼了?我總覺得你倆最近怪怪的。”

小夭道:“不過是有些小矛盾罷了,沒事的。”

“那這次去玉山又發生了何事?為何小姐這般模樣回來了?”

小夭扯了扯嘴角,終是沒能扯出一絲笑來,她淡淡說道:“知道了一些事情,心裡不大好受而已。”

苗圃見小夭不願說出實情,便也不好再追問,拉著左耳準備退下。

“等等。”小夭忽然叫住了她,“苗圃,你幫我給阿念寫一封信,就說我有事已經回東海小島了,等下次有空再去五神山看她。”

“好。”

小夭緩緩走到榻邊坐下,小心地從懷中取出冰晶球,細細端詳著,口中喃喃道:“相柳……對你而言,我究竟算什麼呢?你那麼冷酷無情的一隻妖怪,卻為我做這麼多事,你到底是想怎樣呢?”

“人都已經死透了,你現在才想起來問這些又有什麼用?”白羽抱著胳膊從門外走進來,面無表情地說道。

小夭將手中的冰晶球小心地放到一個木匣子裡收好,轉過頭看著白羽說道:“所以你大費周章地想讓我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你的主子,我說的對嗎,毛球?”

白羽微微一愣,顯然是沒想到小夭會猜出他的身份,嗤笑道:“被你看出來了,看來還沒蠢到家啊!”

小夭道:“你故意去參加赤水秋賽,為的就是讓我注意到你,後來又跟瑲玹提出要跟在我的身邊,為的就是要掌握我的動向,好在合適的時機引導我去發現那些真相!”

白羽點點頭:“不錯,繼續。”

小夭繼續道:“你神出鬼沒,卻總能比我先到達一個地點,因為你是白羽金冠雕,速度遠遠快於其他種類的坐騎。還有瑲玹被行刺的那次,是你將防風意映帶到神農山的吧?”

“是,當初主人救她就是為了防止塗山瑱圖謀不軌。”

小夭點頭:“那大肚娃娃又是怎麼回事?為何那日我碰到它手上會流血?”

白羽聳聳肩:“我不過是在那上面施了一個小小的陣法而已,對付你這種靈力低微的人足夠了。”

小夭想起來了,那日白羽從她手中奪過大肚笑娃娃後還用手在上面反覆揉搓了幾下,原來是在趁機佈置陣法,好讓她發現裡面藏有冰晶球的秘密。

她苦笑道:“你又何必讓我知道這些?知道了反而更痛苦了。”

白羽看她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頓時就火了:“因為你蠢!你就是個蠢女人!你以為不讓你知道這些,你就能樂呵呵地跟著那隻狐狸過一輩子了?”

小夭抬眸凝視著他:“他不就是這麼希望的嗎?反正我在他眼裡就像是個玩具一樣任他擺佈,他想如何安排就如何安排。”

白羽有些受不了她這個破罐子破摔的態度,冷冷道:“他對你情深至此,你卻……我真是替他感到不值。”

“情深?”小夭最近總是聽別人說相柳對她情深,巫王是,防風意映也是,但只要想起相柳每每利用起她來時那冰冷狠厲的眼神,她就渾身發顫!

她自嘲地笑道,“他怎麼可能會對我有情?”

“漪清園裡,你不是聽到我跟金萱說的話了嗎?”

小夭驚訝:“你知道我在偷聽?”

白羽不屑道:“你身上那股愚蠢的氣息,百里開外我都能感受得到。”

“這麼說你那天是故意演戲給我看的?你沒有在追求金萱?”

白羽冷哼道:“少自作多情了,我只不過是在認真追求她的過程中恰巧發現了你而已,至於那個朋友的故事,確實是故意說給你聽的。”

小夭“哦”了一聲,淡淡道:“那你追求人的方式還真挺特別的。”

“不然呢?像你們倆這樣嗎?一個死活不開口,一個整天自欺欺人,他是個瘋子,你是個傻子,你倆還真是絕配!”

“你說我自欺欺人?”

“難道不是嗎?你如果不是自欺欺人,不肯承認自己真正愛的是誰,又怎麼會被獙君的歌聲迷惑的?”

小夭愣住了,原來自己竟是因為一直不敢坦然面對心中的情,才會在聽了獙君的歌聲後那麼痛苦的嗎?她不是有情而不自知,她是一直在逃避?

半晌後,小夭自嘲道:“可他選擇的不是我,他心中只有對洪江的恩情。”

白羽快要被這個蠢女人的邏輯和重點整的崩潰了,他覺得這個人以前在清水鎮做男人的時候,雖然賤兮兮的很討人嫌,可比現在的思路清爽多了,現在這個女人不知道腦子裡裝得都是什麼,所有真相都赤裸裸擺在她的面前,卻還愚蠢到不願意相信,不願意接受,猶猶豫豫婆婆媽媽的,他都想上去給她兩爪子讓她清醒清醒!

他朝著小夭怒吼道:“你說他沒有選擇你?是你不要他!你忘了你在龍骨獄跟他說的話了嗎?他那麼在意你,怎麼忍心讓你生不如死?”

小夭木然地看著他,卻不由得想起了當初她剛剛恢復高辛王姬的身份後,被阿念推到了海里,相柳將她沉到海底強迫自己親吻他,她卻寧死也不願,她說她害怕他。

“雖然可能性不大,但我還是害怕,一不小心你會進入到我的夢裡,你絕不適合進入到女子的夢裡,那隻怕比死更可怕。”

原來從那時起,她就已經將相柳遠遠地推開了。

小夭表情木訥,而白羽還在繼續咆哮著:“你以為他為什麼願意種那個破蠱,不是因為他有九個腦袋不怕疼不怕死,他早就知道那東西是要心的,還是將一顆心給了你!因為他心甘情願!而你卻搖身一變,成了高辛的大王姬,軒轅瑲玹的妹妹!你覺得他還有什麼資格和立場再選擇你?”

“我……”

儘管已經知道了太多的小夭已經麻木了,但還是被白羽的話震驚住了,連一絲一毫的辯解都再說不出來了。

“你以為為什麼後來防風邶會突然開始公然行走在軒轅山和中原,那不過是一個能光明正大陪伴你的身份!他陪你玩兒,教你箭術,你變了心,蠱蟲的反噬之痛全部都在他的心上,每每感受到你難過的時候,他有再重要的事都放下第一時間來找你,陪你解悶,你一直說他利用你,可他又得到了什麼好處?!”

小夭痛苦地抱頭:“別說了……..”

白羽卻一個箭步衝上去,緊緊鉗制住她的手臂,直視著她的眼睛,繼續說道:“你被虐殺後,他單槍匹馬地闖進神農山,與守山的侍衛惡戰了一場,鮮血淋漓地站在軒轅瑲玹面前,哪怕被劍指在了脖子上,也執意說要救你!他把你帶回海底,為你捨棄了一條命才將你保住,日日以精血為你療傷整整37年!你真以為小小的一座山峰,便能抵了他那條命了嗎?況且那時候的軒轅瑲玹,根本就不是軒轅王!”

小夭臉色煞白,嘴唇微微顫抖道:“你是說……他故意跟瑲玹提了一個條件,為的就是不想讓我虧欠他?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他知道,你這個人什麼都想還,而他不需要你還。”

“那他為什麼在救了我之後卻不願意見我,只讓你送我回去?”

白羽道:“因為那隻狐狸快死了,他也沒有不見你,他一直在你身後看著你!”

小夭痛苦地跌坐在地上,雙手掩面,嗚嗚地哭出聲來。

“他把一切都給了你,”白羽蹲下來抓起她的手腕,指著上面的銀色月牙印記說道,“連這把絕世好弓,也是他送給你的!”

“你說什麼?”小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淚眼直視著他。

“早在你還沒有離開清水鎮的時候,他為你種下情人蠱後,就去了金天谷,找金天星沉為他打造這把弓,而鑄造弓箭所需要的稀有材料,也都是他費盡心血四處搜尋而來的,他是很窮,卻把最好的東西都送給了你!”

……

小夭徹底崩潰了,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

難怪金天星沉會說弓箭的主人突然不要了,又那麼巧地送到了她的手上。

難怪弓箭認主需要的是九頭妖相柳的三滴精血。

為什麼她會這麼笨?居然從來都沒有懷疑過!

白羽站起身,幽幽說道:“你說他利用你,可他化身成一個叫寶柱的人留在清水鎮照顧那一群傻子數十年,又得到了什麼?”

小夭驚駭地抬起頭,滿臉都是不可思議。

“很好笑是吧?堂堂相柳大人,也會做這種幼稚愚蠢的事情,所以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說他是瘋子了吧?”

當年防風邶搶婚後,將她帶到了清水鎮,她在那裡遇到了風燭殘年的桑甜兒,甜兒跟她提到過寶柱這個人,只可惜她當時沉浸在悲傷之中,卻沒細想寶柱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存在,還以為只是相柳隨便弄的一個分身之類的。

原來卻是他暗中照顧老木他們的一個身份。

“他本有無數次的機會可以射殺軒轅瑲玹,這樣或許他也可以不用死,但是因為你,他一次次地放棄了,你說他不選擇你,可他的心、他的命都給你了,難道你所謂的選擇,就只是一個能日日黏在身邊只會跟你生死相隨的廢物嗎?”

一字一句從小夭的頭頂上空重重砸下來,如雷貫耳。

她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眼淚像是決了堤的河水一樣從眼眶中汩汩流出,打溼了她的裙襬,也打溼了她的一整顆心。

人人都道九命相柳嗜殺成性,是個十惡不赦的大魔頭,可偏偏是這樣一個被萬人唾罵的魔頭,卻唯獨對玟小六另眼相看。

在清水鎮的日子裡,他們常常坐在湖邊談心,他們還一起牽手看過圓月,她很怕他,但從不討厭他,反而覺得他有種特別的吸引力,哪怕再不堪回首的過往都願意跟他分享。

無論是被畫花臉滑稽搞笑的樣子,還是在海底不經意地回眸一笑,她都願意記憶在狌狌鏡中,永遠保留。

在她做王姬的時候,他又化身成防風邶陪她吃喝玩樂,教她箭術,好像每每在她不開心的時候,防風邶都會出現在她身邊,現在想想,每次最開心最快樂最放鬆最自由的時刻都是和防風邶在一起的時候。

她也曾嘗試對相柳說出很奇怪的話,也曾在心裡對他們之間的關係期待著什麼。

“如果你願意放棄一切,我就跟你走!”

“如果當初是我救了你,那該多好。”

“如果你一直是防風邶,那該多好。”

“如果沒有洪江,你就不會是如今的身份。”

“海的那邊是什麼?”“會有什麼樣的島嶼?”“真想去看看。”

“如果我不嫁給赤水豐隆,那我應該嫁給誰?”

……

她和豐隆大婚前夕,寄了冰晶球給相柳,簡單的留言:兩個月後,我成婚,最後一次為你做毒藥,請笑納。

回到高辛待嫁,父王給了她七日時間考慮,她身穿白衣在龍骨獄外枯坐了七日,又是在期待什麼?

她知道相柳是瑲玹的敵人,但她第一次產生了想要維護哥哥敵人的念頭,甚至不惜求哥哥放過他,又是為了什麼?

她還隱約記起曾經有一個聲音問過她一個問題——

“你最想和誰相伴一生?”

她沒有回答,但她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內心深處是如何的痛苦和掙扎。

原來答案早就在她心中,卻被她死死包裹,連偶爾的窺探都能讓她痛徹骨髓!

直到此刻,那份被她深深藏起,狠狠壓下,不敢面對也不願承認的情,才終於從她的心口洶湧而出。

……相柳…………….

她呆呆地望著地面,艱難開口道:“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是蠢,以前我在大荒內流浪的久了,總覺得要有一個人相依相伴才是好的,我選塗山璟是因為他不會跟我哥哥敵對,也是因為無論什麼情況下他都沒有放棄我,後來我慢慢地心悅他、喜歡他、想要嫁給他。可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我一直都是在騙自己,怕入夢的那個人,其實早就已經進入到我的夢裡了……”

白羽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冷哼道:“他本來什麼都不想讓你知道,但他想做瘋子,我可不想陪他一起瘋!”

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小夭坐在地上輕輕撫摸著手腕上的銀色月牙印記,嗚咽道:“對不起,相柳,我明白的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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